【OTOSA VIEW】
──人在一生之中,總會有幾次想要出去浪跡天涯的時候。
記得某位有名的人曾經這麼說過。我覺得這真是一句好話,而我也確實一直對這句話抱持著憧憬。
可不是嗎?當一個人走過了許多的人生路,見識過許許多多不同的事物、從而察覺自己的渺小之後,難道不會想以自己的雙腳遊覽這個世界,好好增廣見聞一番?
至少我是的。大學生藤崎音佐,剛滿二十歲,正值冒險精神滿載的年紀。
所以當我面對眼前這片廣大的藍天與大地時,我的心整個雀躍了起來!
是的。
我雀躍起來了!
我雀躍起來了對吧!
……
……
……
哈啊……
我嘆了口氣,放下高舉在頭頂上的雙手,將視線放回眼前的現實上。
一望無際的天空?嗯,有的,雖然並不是說能看到地平線這種東西,不過這附近的視野跟城鎮中心高樓林立的地方比起來確實要來得好上許多。
草原嘛……雖然不是廣闊無邊,確實也算是有了。
街道中的一個不算小的公園,的草皮。
回頭看了看身後,那裡有著一張我到剛剛為止都還拿來當做甜美的睡床躺著的長椅,以及放置在一旁的,我一些簡易的家當。
一大早起來,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伸了個大懶腰之後,總是會想要試著振奮自己一番。
不過,嗯。
現實也總是殘酷的。
……
自從二十歲生日當天因為一點小小小小小的蠢事而被趕出之前住的公寓以來,究竟已經過了幾天了啊?
【MISATO VIEW】
「來,阿李,你的飯。」
「謝謝妳,鈴木小姐。」
看著房客阿李靦腆地接下我手中那碗剛盛好、還熱呼呼地冒著蒸氣的白飯,我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像現在這樣大家一起圍著一張桌子吃飯的樣子,真的很棒。尤其是對之前好一段時間過著獨居生活的我來說更是充滿了無上的魅力。果然當初硬性規定公寓的入住條件之一是要「一起吃晚飯」這點是個正確的決定。
當然,能讓房客們笑著臉品嘗我獨居生活所鍛鍊出來的美味料理,又是另一個樂趣所在。
這種「與其說是房東與房客,不如更像是家人一般的感覺」,或許正是我這陣子以來所追求的東西。
「家人」嗎,嗯,這個詞聽起來真是令人全身舒暢。
「大家都拿到飯了吧?那,我們就開動吧。來,小櫻,把手手合起來喔。」
「把手手合起來──」
聽了我的話,咱們年紀最小的房客小櫻開心地將她那小小的手在胸前合了個十,作好隨時開飯的準備。我對她笑了笑,轉頭向其他的房客們說道:
「那麼就……開動吧!」
「我要開動了──!」
在我簡單起了個頭之後,大家說「開動」的聲音非常美妙地合音了在一起。嗯,就連幾個月前還不太習慣這個動作的阿李跟小佩現在也能很自然地融入在這片氣氛當中。在旁人的眼中看來,我們應該像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和諧家庭吧。
「啊,紀乃姊,麻煩幫我拿一下醬油好嗎?」
「嗯。來,要拿好喔。」
家長嘛……顯然不是年紀上還是個高中生的我,雖然說實質上我才是這裡的房東啦。不過就一眼看下去的第一印象來說的話,任誰都會認為現在坐在我身旁兩個位子的紀乃姊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吧。
姑且不論她自稱二十三歲究竟是真是假,嗯,我不會追究太多的,真的。
重要的是,已經有了四年養育小櫻這個女兒的經驗的她,身上很明顯地散發著成熟女性的味道。簡單來講,就是所謂「媽媽的感覺」。跟我這個在別人眼中仍稚氣未脫的黃毛小丫頭比起來,自然有家長的架勢多了。
實際上,在關於社會經驗方面的許多事,我也的確不時受到她的幫助。現在這個家能夠過得如此舒適,她顯然是一大功臣。
「不過小美里做的菜總是這麼美味呢。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太太的。妳還沒有意中人嗎?」
「討厭啦,紀乃姊。別逗我了啦。」
……雖然她那偶爾愛開開小玩笑逗弄我們的性格也不是不會讓人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啦。
不過,這也是她之所以讓我們親近的地方。「姑且不論實際年齡」,她的這種性格確實讓我們覺得她跟我們更加地接近。或許對我們來說,紀乃姊不但扮演母親的角色,更像是大家的大姊姊一樣。溫柔、親切,還很能加入我們的話題,很自然地跟我們打成一片。
「啊,對了美里。」
「嗯?」
小佩在開動後動了幾回筷子之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突然把臉轉了過來。
「今天中午回來的時候因為妳不在所以我忘了說,這傢伙說要謝謝妳告訴他高中部校園裡的櫻花樹的事。」
啊,原來如此,是因為看到盤子上的櫻花圖樣而一時想起來的吧。
「啊哈哈,不用跟我道謝的啊。我只是剛好想起前年還在讀的學校的事情罷了,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傳話感謝的事啦。」
「……不,妳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話說回來,原來妳還沒跟鈴木小姐說啊?」
阿李輕輕回應了我的話之後,轉頭開始跟小佩對談了起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因為臉剛好被他那長長的前髮給遮住,看不到表情。不過,我想他並不是想向小佩抱怨,至少他的語氣並沒有任何的不滿。
「什麼啦,就是忘了嘛。你自己還不是不記得學校裡的路,沒得說我吧?」
「沒事。我不過是佩服妳現在還會想起來罷了。」
「……你這句話挺酸的喔?」
「小人哪敢。」
像這樣,兩個人雖然不時拌嘴,關係還是挺要好的。想想他們兩個一同離開家鄉來到這塊土地,應該是有著什麼特別的羈絆吧。不過我不會追究太多的。嗯。
回頭再環視了一下桌旁的眾人,我心血來潮做起了有趣的模擬。
以現有成員來看的話,紀乃姊就是個身代母職的大姊大;身為房東的我是其次;充滿活力的小佩是老三;性格平靜的阿李雖然自稱是小佩的監護人,但看他總是跟在小佩後面,應該是小弟吧;而年紀跟我們三個差了十多歲、有如這個家的吉祥物一般的小櫻,當然就是受到大家疼愛的小妹囉。
嗯……好像還少了些什麼?
啊,對了對了。在一個正常家庭裡身為一家之主、一家經濟的大黑柱的「爸爸」,並不存在於這些成員之中。
我們三個女生跟還在上幼稚園的小櫻自然不用說,唯一的男生阿李也完全不是當爸爸的感覺呢。
雖然也不是絕對必要,不過總覺得有點少了什麼的感覺。
不知道有沒有個足以扮演「爸爸」角色的人能夠加入我們的家庭呢。剛好空著的房間還剩下一間,要是這麼湊巧能有個「爸爸」住進來的話……嗯。
我還挺高興的呢。
雖然我並不是沒有父親,不過像這樣長時間不在身邊的話,果然還是會感到寂寞的吧。
看著面前一如往常的用餐景象,我突然不經意地在心裡這麼想著。
你現在究竟身在何方呢?我們的「爸爸」。
【OTOSA VIEW】
早晨起來,一如往常地伸了個懶腰、呼吸過新鮮空氣之後,原本想像平常一樣說一些能夠振奮自己的話……算了。
這種只能一時安慰自己的話,剛開始說似乎還有這麼一點效果,一連幾天下來,卻有種越說自己就越可憐的感覺。
嗯?其實也不會嗎?
……也罷。
怎樣都好啦。
總之,沒有實質上的成效的話,不管說什麼都是白搭。在外頭餐風露宿的這一個禮拜讓我深深了解到這個道理。
比起這些讓心情空轉的思考,我還是想想該怎麼樣才能找到今後的溫飽比較重要。
當然,這段時間以來我也不是每天就這樣呆愣呆愣地閒著度過。早上起來在公園的洗手台處簡單梳洗完畢、勉勵過自己一番之後,我就把時間都花在尋找新的安身之處上。
不過,就像你所看到的,我直到現在還是無殼蝸牛一隻。
空的房間,當然不是沒有。這個鎮上有著為數不少的出租公寓,耐心找的話,總能找到不少空房。
但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是。
我沒錢。
沒錯,這才是一切的重點所在。因為我的生活費基本上是由家裡所供給,每個月能得到的資金有限,在被趕出了現在的公寓之後,實在是沒有足夠的荷包內容可以讓我付得起連同禮金與押金在內的數個月份房租。理所當然地,也就找不到地方住。
再加上,我又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跟家裡說「我被趕出來了,所以請給我可以找新房子住的錢,啊哈」之類的話。
雖然我曾經覺悟只要房租便宜到讓現在的我能夠付得起,不管是怎麼樣的環境、那怕是鬼屋還是有什麼說不出的緣由的房子我都住得下去,不過顯然我是太天真了。不論看起來再怎麼糟糕,只要是個能住的地方,以我現在的經濟能力似乎都無法負擔得起的樣子。
所以,現在我能夠做的,大概就只有盡量節約讓自己活久一點吧。要是能撐到下一次領取生活費的日子,或許我還能夠編個理由跟家裡要到租新房子的錢。
伙食費是還好,靠著一些便宜的營養食品,勉強還算是過得下去。
只是我昨天終於還是因為忍受不了而跑到澡堂去洗了個澡,畢竟一個禮拜沒入浴的體味實在令人難以忍受。那邊的,別說我邋遢,你看到的只不過是表象,其實我是非常愛乾淨的。OK?
不過要是考慮到這點額外的花費,之後還是克制自己上澡堂的好。要是真的受不了……或許下次我該考慮到湖邊或是瀑布下接受大自然的洗滌。雖然初春的天氣還是有些寒冷。真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那水溫。
總之,只要找到了住的地方,這些問題也都將不再是問題了。
現在才來想這些事或許有點太不長進一點,不過。
……不知道有沒有哪個好心人肯收留我的啊。
在心裡消極了一陣子,將重要家當藏在公園一角不為人注目的地方,總算是勉強做好今天的行動準備的我,突然瞄到了露出書包邊緣的行事曆。
話說回來……今天好像已經是大學開學的日子了嘛。
因為學費是早就繳清的東西,要去學校聽課是完全不成問題。應該說大學這種地方就算不是學生進去聽課也不太會被發現。不過,我現在這種狀況,實在是沒什麼聽課的心情。
看了看錶,如果要靠雙腳走路到學校的話,已經差不多是不出發就趕不上第一堂課的時間了。
怎麼辦呢?
心裡邊如此考慮著,我姑且還是先舉起腳步往大學的方向走了過去。
「天禰湖町」,位於日本關東地區某縣某市的一個小鎮,溫和平靜的小鎮氣氛讓人很容易喜歡上這個地方。或許是因為鎮名發音的關係,熟知這裡的人們總是抱著親愛之情戲稱這塊土地叫做「貓鎮」。有趣的是,這塊土地也的確是個貓咪橫行的地方。
而我現在所就讀的學校「雅苑學園」,就落腳在這個小鎮的外環處。
穿過小鎮的街道,走在前往大學的路上的我,心裡不經意地想著這個小鎮的事。
根據以前偶然看到的資料所示,這個小鎮原本也是個隨處可見的鄉下小村莊,雖然有著跟一般比起來稍微特別一點的地方信仰,基本上也不是什麼會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直到數十年前,這個小鎮才以車站為中心逐漸發展起來。
人口密度不高,卻也不會很閒散。也許是那獨特的氣氛吸引人,讓就算是後來從外地移居過來的人們也能很自然地接受這兒的一些習慣。對,尤其是關於這個小鎮的貓咪們。
至於貓咪們在這小鎮究竟代表著什麼,就留待稍後再說吧。
想到這裡,我的腳步已經走過了商店街前,開始踏上市郊通往學校的道路了。
【THIRD PERSON VIEW】
就在無家可歸的大學生音佐踏著猶豫的腳步通過大學校園所在山區的山腳下的中學校區旁時,雅苑學園高中部二年級的某間教室裡,發生了這麼一件其實不值一提的事。
開學第三天,學校還處在只上半天課的準備期間。雖說是如此,往後三個月多的時間將為了課務問題而煩心的偉大教師們,總希望那些披著羊皮的可愛學生們能夠收收心了。
至少在學生的第一本分,「學習」這件事情上,每個老師都會有他希望學生們能夠達成的基本要求。
你沒猜錯,就是所謂的「回家作業」。
雖然說在換年度的春假這段期間因為學年轉換的關係,所給的作業都是預習複習等基本,並不會有「自由研究」這種鬼東西。不過當然也會有例外。尤其是某些對教育抱持著異常熱情的熱血教師們。
而擔任雅苑學園高等部生物科教師其中一名的三好老師,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利用春假時間到山上觀察一樣動植物,並將其特徵紀錄下來。」這就是三好老師這次出給未來一年將要接受他的教導的學生們的課題。
這種像是小學生暑假作業裡的觀察日記一般的東西,老實說,並不是很受學生的歡迎。當然,春假中還得接受這種屈辱的這件事更是反了大部分學生的胃口了。
不過,只要是稍有耳聞這位老師平日作風的學生,多半也只有忍氣吞聲乖乖照辦。原因無他,這老師在高中校內就是有著這樣的淫威。
也因此,目前某人在課堂上的表現,在同間教室裡的大多數學生眼中看來無非是一種勇氣可嘉的表現。
「……千平同學,能夠請你說明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是的,老師。我說我沒帶作業。」
「沒帶?也就是說,你有確實完成我所交代的功課,只是今天腦袋一時短路忘了帶來?」
三好老師,顯然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手握塑膠尺口中忍不住吐出有如吐槽般的惡毒話語的他,額上已然浮起不少青筋。
跟他比起來,眼前的這位男學生實在是要來得沉穩多了。
男學生不知是不在意老師那想壓抑卻壓抑不太住的表情,還是壓根兒就沒把這件事放進眼裡,他只輕輕搖了個頭,堂堂正正地說道:
「不是的,老師。我也沒做作業。」
「喔──想必你有一個十萬分正當的理由,來說明你之所以沒做作業的原因吧?」
見對方滿面毫無愧疚,三好老師也好不容易暫時壓下心中激情,努力保持鎮定地詢問面前這位看來一臉煞有其事的同學。
「是的,老師。」
男學生一臉正經。
「因為我睏了。」
──就在一顆塑膠炸彈在他頭上炸裂的瞬間,他成了這個班上最為出名的人。
【MISATO VIEW】
「唉呀,小美里,今天也是嗎?」
「是的,今天也是。」
就在我穿好了學校制服走出家門時,剛好碰上正要送小櫻去幼稚園的紀乃姊。她見我一身懷念的打扮,開心地這麼問著我。嗯……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跟朋友一起共謀惡作劇的小孩子這點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因為,紀乃姊確實知道我接下來打算做什麼事。
「妳總是很快樂的樣子呢。」
「嗯,非常快樂喔!」
我用力地點了個頭,盡可能地表現出我現在的心情。當然,對紀乃姊而言,就算不這麼做,她或許也能了解我的想法。
我想,她在骨子裡應該跟我是一樣的人。
「小心不要被抓到囉。」
「那還用說嗎,紀乃姊。去年我這樣玩了一年,可沒有一次被抓到過吧?」
「那倒也是。」
紀乃姊說著,像是回想起前一段日子的種種,將右手手指抵在唇前吃吃地笑著。一旁的小櫻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只是疑惑地抬頭來回看著我跟紀乃姐的互動。
「那就祝妳今天也好運囉。我要送小櫻去幼稚園,半路上就一起走吧?」
「嗯!那就走吧!」
我點頭應著,來到小櫻身邊牽起她的小手。她雖然還對我跟媽媽的對話感到不解,卻也笑著回握了我。嗯,像小櫻這樣的孩子真是不錯,乖巧可愛又不會追究太多。
沒錯,不要追究太多。
快樂地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想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
「那就……出──發!」
「喔──!」
看我高舉右手發號施令,小櫻也非常有精神地高高舉起了她小小的左手呼應我。紀乃姊在一旁看著我們兩個,臉上的笑容不曾消失過。
來吧,今天也要打一場漂亮的勝仗喔!
我在心中悄悄地為自己振奮了一陣,和小櫻一起跨出了今天的第一步。
【OTOSA VIEW】
「我就知道事情沒這麼順利……」
在大學校園裡度過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再次確認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地天真。
雖然在思考著究竟要不要出席聽課之間踏進了大學的校地,不過還是沒什麼心情聽課的我最後終究沒有踏進自己上課的教室。取而代之地,是我開始在大學校園裡尋找認識之人的身影。
目的只有一個,求得明日的屋頂。
結果是,相當徹底地玉碎了。
上課時間中找不到幾個認識的人可以搭話,這也就罷了,我認。這種時間前來這種地方尋求救贖本來就是我不對,事無所成也在我的預測範圍之中。但是下課時間避開教授目光衝進教室裡抓人的話,總能抓到幾個看似挺有希望對我伸出援手的對象。
但是我在這裡要再復述一次,「我太天真了」。
雖然大學一年以來要好的朋友不是沒有,只是相當不幸地,我認識的剛好都是一些處境跟我差不多的傢伙,你說嘛,他們哪來這個能力幫助我?
一夜一宿雖然不是無法商量的事,但是要一連數日都在同一個地方打擾,這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了。畢竟一般的出租公寓也是有所謂的規則,就算允許一時的接客,也不太可能讓你收留契約人數之外的客人。
真的很不巧,我所認識的傢伙所住的地方,對於這一點都沒有這麼寬鬆。看在對方的面子上,我也就不好繼續厚著臉皮死纏爛打啦。
罷了,反正原本就不抱太大的期望,會有這樣的結果我心裡有數。
只是,當我離開時背後那些看似哀憐的眼神,實在是不怎麼好受。唔……我知道我現在的狀況的確是挺可憐的啦,我有自覺的。不過可不可以麻煩你們要隱藏表情就隱藏得確實一點啊?不但受人哀憐還得假裝不知道,老實說還真是打擊加倍。
就這樣,今天第二堂上課的鐘聲響了。
啊……接下來要怎麼辦呢?繼續這種明知沒什麼意義的舉動嗎?
……
好吧,既然都是要碎,那就給它碎得徹底一點。我就把今天所能碰到的每個傢伙都抓來問過一遍吧!
反正總比到街上閒晃要來得積極進取多了吧,啊哈哈!……哈啊……
【THIRD PERSON VIEW】
時間大約是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雅苑學園高中部的校園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不過,這騷動對部分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陌生的事。
「找到了嗎!」
「沒有,又跟丟了!」
「可惡……到底是為什麼這麼會跑啊,那個來歷不明的翹課學生!」
就算身在二樓的教室裡,也可以清楚聽到底下數名老師氣憤的聲音。而這情況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高中校園裡偶爾會出現來歷不明的女學生在上課時間時閒晃在學校的各個角落。因為從來沒有人抓到過這個學生,自然也就沒人知道這個學生的真正身分。奇妙的是,就算清點這個學生出現時的課堂出席人數,也無法理出任何頭緒來。
就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奇妙,有些知情的學生甚至開始在討論「是否該把這件事算進新的『雅苑二十八大不可思議』裡」。
但是,這些無傷大雅的飯後話題,顯然不能引起現代國文教師笹塚的半分興趣。
因為,現在在他的面前,還有一個更大的挑戰等著他。
順利地上完之前的三堂課,眼看再一堂課就可以暫時跟這些外乾中強、意外難纏的小兔崽子們暫時說再見的時候,卻發生了一個讓他萬分頭疼的狀況。
這並不是什麼意外。
眼前這東西,他眼熟的。
這也難怪,畢竟去年他已經瞪著這東西看了整整一年之久。沒給他熱情的視線給瞪穿一個窟窿來,還真該佩服這東西的強韌程度。
具體說明的話,笹塚老師所面對的,是一個在開學第三天的最後一堂課上呼呼大睡的男學生。
而且,還是相當不可思議的睡相。
你能相信嗎?竟然有人可以左手托著右手手肘、右手比著大拇指頂在自己下巴上還睡得如此香甜!換做是我,我絕對不想相信,就算我正親眼目睹這件事情的發生。……這是笹塚老師現在最確實的心聲。
混帳,在課堂上睡懶覺,也不要睡得一副好像很帥的樣子啊!
總而言之,身為一名教師,不論一個學生的睡相有多珍奇,只要這個行為是發生在課堂上,都有必須叫醒他的義務。
這是為了保持學生聽課的權利,也是為了自己的尊嚴跟大家的上課品質。笹塚老師在心中如此說服著自己。
否則的話,他可能會忍不住想對這個學生處以私刑的衝動。
「……千平,給我起來。」
笹塚老師首先試著喚了一聲。相當好,沒有半點反應。
「千平,起床。」
這次他拍了拍男學生的臉頰。嗯,還挺結實的。不過還是沒反應。
「……喂,千平……老師在叫你啦,千平。」
坐在男學生身後的同學眼見笹塚老師身上已經開始散發無言的殺氣,趕緊出手幫忙阻止這件事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過,男學生的美夢似乎不是這麼容易被打擾的。
大概是那個吧。中國人常說的,和某某某下棋去了。或許男學生正在進行一場難分難捨的棋局,正覺意猶未盡吧。
沒有辦法,跟這位男學生比較熟一點的同學只好祭出那實在是不太令人想用的一千零一招來。
「……聽說石田同學其實正在暗戀隔壁班的保志同學。」
「……啥!」
被點名的石田同學愣了半晌,才突然像是開了竅一般地叫了出來。附帶一提,石田同學跟隔壁班的保志同學同樣都是男生。
弔詭的是,原本對週遭動靜完全不給反應的男學生,竟然因這句話跳了一下眼皮。
「姆……你說什麼?」
男生跟男生嗎?雖然複雜了點,但也不是什麼困難事。愛情的力量,可以超越一切。
「感情上的問題,交給我就對啦!」
他咧開嘴角,摘下熟睡中也一直掛在臉上的眼鏡對著石田同學比了個不知道意義何在的大拇指,乍看之下頗有深度的眼鏡鏡片折射了窗外透進來的春陽,刺得石田同學的右臉頰微微抽動了起來。
但是,他該注意的,顯然不是該如何幫助石田同學與保志同學培育他們的薔薇花園。
「千平……清,醒,了,嗎?」
笹塚老師總算是忍不太住雙手的顫抖,拿起點名簿在男學生的頭上隨著說話的節奏輕輕地敲了幾下。
「嗯?」
男學生像是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一樣,望著笹塚老師眨了眨眼,不發一語。
「明知道這堂是我的課,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地睡你的大頭覺,你好大的狗膽啊?有什麼想狡辯的話趁現在趕快說清楚,要是你的舌頭夠圓滑的話,或許我還可以考慮斟酌一下對你的處置。」
聽著這一番非常符合國文教師的發言,男同學盯著笹塚老師的臉沉默了一會兒。
重新戴上了眼鏡。
馬上用很帥氣的動作將眼鏡摘了下來。
露出無畏的笑容:
「哼哼哼……笹塚老大啊。」
「……怎樣?」
對於這聲顯然非常不耐煩的回問,男學生以非常燦爛的表情豎起大拇指說道:
「本大爺的睡姿,可是有到一百零八式喔!」
「……」
「……」
「千平。」
「是。」
「去走廊罰站。」
──男人,成為了傳說。
【OTOSA VIEW】
全滅。
下午一點多,我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在從大學到山腳下的路上。
一整個早上都奔走在廣大的大學校園之內的我,最終是沒有找到任何的援手。也是啦,早就覺悟好的,事到如今也不會再多沮喪什麼了。……應該吧。
倒是這開學第一天,結果我還是翹了一整天的課,雖然說具體來說只有上午部份的兩堂啦。當然,翹課的事實並不會因此而打了折扣。
不過算了,反正大學生這種生物,翹課本來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嘛。點頭。
也不是嗎?嗯……罷了。
怎樣都好啦。
忙了一個早上還是毫無收穫的我,最後還是忍不住疲憊與飢餓的雙重打擊,跑到學校的餐廳去求了個溫飽。現在想想,學生餐廳那種體貼窮苦學生的價格不正是現在的我所需要的嗎。姑且不論口味如何。嗯。
只是,如果每天都只為了省這幾十塊錢而從山下爬上來,還真有點讓人受不了。
……我要不要乾脆考慮住在學校算了?
「算了吧,我可不想以學校為睡床。」
我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化諸言語以堅定自己的決心。這裡面包含了某些義理上的理由,以及一部分我個人的矜持。
學校餐廳的誘人價格姑且放一旁,我還是先想想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吧。
想到這裡,我的眼光突然放到了一旁的岔路上。
在大學到中學校區的路上,一條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路,差不多是剛好可以讓兩台汽車勉強會車的寬度吧。
路的那一頭……住在這塊土地一段時間的人都會知道那裡有著什麼,畢竟每年的過年過節都要受它照顧。
是的,鎮守在路的那一端的,正是這個小鎮最重要的一間神社。同時也是這個小鎮特殊的地區信仰的源頭。
說出來其實也不怎麼稀奇,那是一間以貓為主祭神的神社。全國各地偶爾也會看見的,貓神社。
不過,這裡的貓神可是有著祂獨自的由來與其特殊意義呢。
嗯……雖然我並不是個多有信仰心的人,不過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求神問卜什麼的都來啦!反正事到如今也不會去在意那小小幾塊香油錢了。
想到這裡,自覺也沒其他事情好做的我,自然而然地舉起腳步往通往神社的路上走去。
說到這個地方的信仰起源,其實我也只有稍微耳聞一點。大致上就是那種動物結緣一類的傳說。這裡的老祖先因為貓而結上了良緣,附帶地也帶動了一整個地區的發展什麼的。說穿了單純,不過對這裡的人而言,這無非是深具意義的一段故事。
因為以上緣由,這間神社主要求的就是「戀愛成就」、「事業發展」等等,連帶地學業一類的也都受到保障。「安產祈願」嗎?我沒注意過,下次或許可以問問。
對對對,說到這裡,有趣的還在後面呢。
不知道是後人受到這兒風味獨到的信仰影響所捏造出來的還是真有其事,其他地方能看到的一些大家耳熟能詳的傳聞,到了這裡就都換了個版本。
沒錯,就是會全部變得跟貓有關。
像是「送子貓」傳說、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要數「貓」、還有最具代表性的「貓報恩」等等。這些與眾不同的傳說與習俗在外地人眼中看來或許是有些滑稽,但在這裡卻是風味十足的傳統。
還有,專門治療「貓背」(註一)的神社我也是頭一次聽過。
總而言之,這塊土地跟貓就是有著難以分離的因緣。
如果你家是從很久以前就住在這個地方的舊家的話,或許可以試著回家問問看。搞不好你的祖先就是跟貓結為連理而生下你們這些後代的呢。啊哈哈。
……我可不是因為有什麼特殊嗜好才說出這些話的喔。嗯。
說著說著,就已經來到了神社前那長長的樓梯下了。聳立在樓梯口的那具傳統木製、代表神境入口的赤紅色鳥居,看起來依舊典雅。
嗯……雖然說應該是有其意義,不過我還是很想拜託一下可不可以不要把樓梯蓋得這麼長一條,爬起來真是超累的。真的。
每次越過這朱紅的鳥居,抬頭仰望這條有如通往天上一般的階梯時,我總是不禁會在心裡佩服起那些做百回參拜的人。要在這樓梯上下來回一百次去求神請願,真不是普通地有耐性。
總之就上去吧,等到簡單的參拜結束之後,就讓我在一旁的空地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也走得夠累了。
輕輕舒展了一下筋骨,我開始踏上這條長長長的參拜之路。
「……沒有人在嗎?」
總算是爬完了長長的階梯,通過立在階梯頂端的第二座鳥居跨入神社境內的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沒看見半個人影。嗯,其實是正常的。這兒的管理者只有一位巫女小姐,總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在這。
以一間神社的規模來說,這裡實在不算挺大。社殿只有兩間,一間拜殿一間正殿,讓人洗淨雙手的手水舍跟一旁的社務所也都只是平均以下的規模,一個拿來掛繪馬的架子。除此之外的設施,大概就只有這兒的巫女小姐所居住的傳統木造房跟造在社殿另一頭的一口古井了吧。喔,如果不算一旁種植的那些樹木的話。
不過境內的寬廣卻有一定的程度,從鳥居到拜殿之間的參拜道長度至少還可以在這兒舉行個小規模的祭典。對於獨自一人管理這兒的巫女小姐來說,顯然來得過於寬敞了些吧。
在鳥居下觀望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動靜後,我將掛了一個早上的書包放置在樓梯頂那個較小的鳥居下,逕自沿著石板舖成的參拜道往拜殿的方向走去。接下來只要在拜殿前的賽錢箱裡投上個少許香油錢,搖一搖鈴鐺,再合個手拜個幾拜,我就可以到一旁納涼去啦。
通過繪馬架前的時候,我不經意地離開參拜道晃了過去。
隨手翻弄了幾塊繪馬,瀏覽著上面的文句圖樣,我輕輕笑了笑。
並不是因為上面寫的東西,而是那上面的「畫」。
繪馬,顧名思義,上面通常都會畫隻馬。不過就像先前提過的,這兒是貓神社,一切以貓為主,繪馬上的圖樣自然就被可愛的貓兒給取代啦。這樣說來,這東西是不是該改叫做「繪貓」比較恰當啊?
我邊想著這些無所謂的事情,翻弄了一陣這些個沒有馬的繪馬。
嗚……
……奇怪?剛剛是不是從哪裡傳來了什麼聲音啊?
……
……
咚。
這次聽得比較清楚了。似乎是從古井那邊傳來的。
……有什麼東西掉下去了嗎?
小石子之類的樹枝之類的小動物之類的人之類的……
哇喔真不妙,這實在是太刺激我的求知慾望了。
一口年代久遠的古井,一陣若有若無的不明聲響,一個絕佳的窺探時機!
反正也沒人在,我就往井裡看一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不會怎樣的吧!
嗯,決定了,就這麼辦!
我在心中快速地如此盤算過後,頂著一頭暖得傻呼呼的春陽悄步走到了井邊。
嗚喔喔,這個窺視秘密的瞬間還真是令人內心小鹿亂撞。
嗯?用錯形容詞了?算了怎樣都好啦。
我最後稍稍伸出舌頭自右而左潤了一遍因為興奮而有點乾涸的嘴唇,嚥了口唾液。
……
雙手抓住井邊將臉用力往下一探!
啪。
不如我所預料的,井內因為沒有受到陽光垂直的照射,其實看不太到底下的東西。
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左邊肩頭上感受到了一股冰冷濕潤的感覺。
我不作多想地轉頭一看。
……一只蒼白纖細看起來像是人的手一般的東西搭在我的肩口上。
再稍微抬頭。
──有位被溼透的黝黑長髮遮蓋住面容的蒼白女性,以她那半開且毫無血色的雙唇直直盯著我。
在那一瞬間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
慘叫。
「真的……十分抱歉。」
面前的少女換過一身溼透的衣裳,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紅白雙色的制式服裝很能襯托她那一頭柔順烏黑的秀髮。
就像你所想的,她正是管理這間不大不小神社的唯一一位巫女。而為什麼這間神社沒有其他的人在?對不起,不去過問這件事已經是這塊土地上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約定了。
至於為什麼好端端一個掌管神社的巫女小姐會從井裡爬出來,還能把我這個一向不怕鬼怪的人嚇得攤在地上失去意識足有十多分鐘之有,這就只能詢問她本人了。
……我打死也不會承認要是她沒叫醒我的話我可能還會再多躺上一段時間這個事實的。
「真的很對不起……那個……嗯……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
「啊……呃……請不要跟別人說。……我常常會不小心掉到井裡。」
掉到井裡?
不小心?
常常?
姑且不論這個動作是否是一個正常人所做得出來的,沒記錯的話,神社的古井平時為了防止這種意外的發生,應該都是有加個蓋子才對啊……我悄悄瞄向擺在井邊那塊木製圓板,心裡不禁如此向自己的記憶自問著。
不過,我不會脫口的。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等等,妳說常常?」
也就是說我不是第一個犧牲者?
姆……這或許還能稍微讓人感到欣慰。咦?不是嗎?唉都說了怎樣都好了嘛。
「啊……嗯……真的,很不好意思……」
嗯……看她一臉愧疚低頭頻頻道歉的樣子,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吧?
基本上這兒的巫女小姐一向是受人愛戴的,畢竟是侍奉這兒最重要的貓神的唯一一位巫女嘛。雖然我是第一次跟她面對面說話,不過她長得還挺可愛的。重申一次,我這麼袒護她可不是因為我有特殊的癖好喔。嗯。
「已經夠了啦。反正我也不是有受傷或是有什麼損失,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我輕輕苦笑著說了句,算是打了個圓場。
「……是這樣的嗎?嗯……真是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她遲疑了會兒,最後還是稍稍紅著臉,露出微笑這樣說道。嗯,果然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還是要保持笑容好。更別說她做的是要侍奉神明這樣的工作了。看她常保笑容的話,貓神大人應該也會很高興的吧。
喵──
「哎呀哎呀……」
看,說著說著,棲息在神社四週的貓兒們就都靠了上來了。
一隻、兩隻、三隻四隻五隻六隻七隻八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隻……
……
嗯……粗略看過去,少說也有數十隻的貓兒在她腳邊慢慢打著轉,不時上前去磨蹭個幾下。真令人羨慕……不對,還真是一群惹人憐愛的傢伙。
不知道她是出自於職責還是本身就很喜歡貓,不過神社附近的貓兒平時就很受她的照顧。也因為這樣,貓兒們不但喜歡纏著她,還都很聽她的話。身處在貓群之中的她,儼然就是個貓老大。
大概因為她常常被貓圍著的關係吧,小學年紀的孩子們總是喜歡叫她「貓巫女姊姊」、「貓巫女大人」之類的,可受歡迎的呢。當然,她本身似乎也不排斥這樣的舉動。嗯,至少應該是不討厭,在我看來。
說起來,她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大概只有高中生程度吧。搞不好真的是個高中生也說不定。啊哈哈。
大概不可能吧。
以巫女小姐的人望,要是她在唸高中的話,應該是不會半點相關的消息都沒有。雖然她平常的行蹤真的很謎,不過這點神秘性反而更加地增添了她的魅力。
重述,也不會有人想去一探她日常生活的究竟。
就這點意義而言,能夠像現在這樣跟她兩人獨處,實在是滿奢侈的一件事。應該說一般人都沒這個膽的吧。巫女小姐是大家所敬重的對象,要是有人動了什麼邪念,下場自行負責。
……我看我也差不多是時候離席了,畢竟我可不希望自己往後的日子在社會的陰暗面度過。
「等等喔,我馬上替你們拿吃的過來。」
「啊,那我差不多先告辭了。嗯……可以讓我在一旁的樹蔭下小歇一會兒嗎?老實說今天累了一個早上,還沒好好休息過。」
我原本打算就此離開,但想想辛苦爬了這上百階的階梯,不在這清靜典雅的環境中歇息一番好像有點浪費。於是趕緊改口徵求巫女小姐的同意。
「啊,好的。不介意是在這樣的地方的話,就請你儘管休息吧。招待不周真是抱歉。」
「別在意別在意。那,我就借一下一旁的空地吧。」
「請。」
看我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巫女小姐也靦腆地輕點了個頭,便慢慢轉身領著大群的貓兒往自家的方向走去了……有時候真的很懷疑這麼多貓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而且訓練未免也太好了點,這根本就是行軍嘛。
望著巫女小姐和貓兒們的背影好一會兒,我才抓了抓頭往一旁的樹下走去。
來到樹旁空地,我選了塊照得到陽光的地方躺平了下來。雖然不如學校或公園等處細心整頓過的草皮來得舒適,但配上柔和的陽光,也夠引人入睡了。
瞇著眼看了晴朗的天空一陣,我才拋下這一個禮拜以來的種種不幸,闔上眼享受午後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噗?
不知在溫暖的陽光下躺了多久,正覺在半夢半醒間舒服地遊走的我,突然感覺到身上增加了一股來歷不明的重量。
有什麼東西……壓在我身上?
做出了這個假設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是神社附近的那些貓兒們。大概是因為這個地區特有的氣氛的關係,這一帶的貓兒們基本上不怎麼怕人。應該說,牠們常常在閒來無事時去玩人……不對,是跟人玩。
不過,我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壓在我身上的物體的確是又軟又溫暖,很符合動物的特徵。不過,要說是隻貓的話,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從覆蓋在我身上的體積跟重量來判斷……嗯,差不多是一個小孩子的程度吧?
小孩子?
因為一直空想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索性張開了眼睛,微微抬頭看向自己的胸前,好確認那個壓在我身上的物體究竟是什麼。
「……」
「呼……」
在我的胸口上,有個看起來小學中年級程度的女孩子閉著眼睛趴在那裡,口中漏出平穩的吐息。
……這是女孩子對吧?
嗯,是個有著一頭漆黑長髮,臉蛋嬌小圓滑的女孩。
她趴在我的胸前,闔著眼露出一臉鬆懈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正在做個香甜的美夢。
……
這是怎樣?
溫暖的午後在神社境內的空地上打盹的時候,突然有個女孩趴到了身上。
這種事有可能嗎?
……
該不會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雖然我並不是很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過眼下的這個狀況實在是讓我不太能照常裡去判斷。應該說,我的腦中現在被一些不太正常的念頭給打亂。
要說怎麼個不正常法。對了,就像是貓看到逗貓棒時候的反應一樣,腦中除了計算時機撲上去以外已經沒有其他的思考。
簡單來說。
……
好想戳戳看看看看看看看!
哇哇不好,克制克制。看到奇妙的東西就想去戳個幾下真不是什麼好習慣啊。
嗯,冷靜啊,我。
……
……
……
好想戳戳看。
……
很想戳戳看。
……
十分想戳戳看。
……
非常想戳戳看。
……
……
……
我超級霹靂無敵芭樂地想戳戳戳看看看看看看看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行!再怎麼說我都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男人了,是個成熟的男子漢了!要是連這麼一點慾望都無法克制,那怎麼成!
我戳。
「呼喵……」
喔,真有彈性。
看著眼前女孩的臉頰稍稍往內陷了下去的樣子以及感受著從右手食指前端所傳來的彈力,我腦中的想法立刻一百八十度地轉而架構出了這個最率直的感想。
而女孩,似乎因為頂在臉頰上的異樣感而微微挑起了那小小的眉頭。不過要不是我是從這麼近的距離觀察的話,大概察覺不到這個微小的變化吧。附帶一提,她還發出了一聲可愛的呻吟。
這……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孩啊。雖然說這狀況真的有夠不平常。
確認了眼前的事實之後似乎反而更加一頭霧水的我,邊盯著眼前這小巧的臉蛋邊試著整理我那逐漸陷入五里霧中的理路思緒。
「……」
「……」
「……」
「……啊。」
因為腦子裡不停地想著事情,我隔了良久才發現到女孩早已睜開眼睛和我互相注視著。不對……她的眼睛只有張開一半?
嗯……這種狀況該說些什麼啊。我該先向她道歉戳了她的臉頰嗎?
或者是該先試著詢問一下現在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管怎樣,就算對方是小孩子,像這樣兩人眼對著眼相視不動的情況還真讓人有點害躁難耐。
「……」
「……」
女孩再次閉上了眼睛。
……慢著。
沒有任何解釋,的嗎!
我其實是不介意妳趴在我身上,反正也沒什麼負擔,真要說起來還算挺舒服的。不過妳至少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能夠過得心安理得啊。
像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要是等等她張開眼睛第一句就喊我爸爸的話,那接下來似乎就有場改變我人生的奇妙戲碼要上演了。
等等,我怎麼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嘿──看起來好像很舒服的樣子呢。」
「耶?」
就在我腦中差點糾葛出一個不得了的結論的時候,一道年幼的聲音突然隨著影子一同罩到了我的頭上。
我將視線移往上頭一看。
「奇怪?」
直到現在都還趴在我胸前的女孩,突然充滿精神地站到了我的後方。
什麼時候跑過去的?
……嗯?直到現在?
我再次低頭看向自己胸前。
……還睡在那。
抬頭看看頭上。
……有雙大大的眼睛帶著點羨慕的表情看向我胸前趴著的女孩。
……
……
……
耶耶耶?
「對不起喔大哥哥,小奈做事情總是這麼突然。」
「啊……啊啊,是嗎。不……也沒關係啦。」
在腦內自行慌亂了一陣之後,似乎是發現了我心中疑問的女孩簡單明瞭地作了個說明。
──嚇到你了?對不起喔。我們,是雙胞胎啦。
嗯,嗯。原來如此,雙胞胎嗎。那也難怪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了。
總之,一直躺著說話也不是辦法。於是我姑且坐起了身,將胸前被稱做「小奈」的女孩安置在自己的左膝上。她雖然一度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但馬上又進入了休眠模式。或者該說,午後暖陽下的慵懶模式?
至於另一個跟小奈有著相同長相的女孩則坐在我的膝前,笑笑地看著這裡。嗯……膝蓋碰到膝蓋了呢。
「……妳說,這孩子總是這樣?」
「嗯。」
總是看到有人躺在那邊就跑過去趴到他身上?喔,那這我不得不說句話。這舉動還挺危險的啊,碰到像我這樣有良識的人還好,要是一股腦兒撲到了壞人身上那該怎麼辦?
「啊,不用擔心,小奈很會看人的。」
面前清醒著的女孩笑著這麼說道,露出了開心且有點自豪的表情。
不過,不管再怎麼會看人,像這樣一看到人就撲上去還把他當床睡的狀況終究是沒有的。我想也是。這麼說來,初次見面就讓這孩子如此粘著的我似乎還真是榮幸到不行的樣子?
不管怎樣,這孩子的行動還真是與眾不同。在多少聽了點這孩子的事情之後,我反而就另一種意義來講更想去戳戳看了。
「呼喵。」
啊……反射動作。
「啊嗚──好好喔好好喔。」
看著這一幕,面前跟我膝對膝的女孩稍稍向前移動了身子,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一臉羨慕的表情。
……給人戳臉頰有這麼值得羨慕的嗎。
「呃……話說回來,好像還沒做過自我介紹嘛。」
因為再這樣給她看下去總覺得好像不戳她就對不起她,為了避免自己的手又蠢蠢欲動,我趕緊換了個話題。
「啊,說得也是。啊嗚……對不起。」
「不,沒關係啦。」
我微微苦笑著替她打了圓場。嗯……能夠順利轉移話題真是太好了。
女孩重新笑了笑,相當圓滑地說道:
「我是九十九揚羽,揚羽蝶(註二)的揚羽喔。大哥哥,請多多指教。」
「九十九?在這附近很少見的姓氏呢,妳們也是從外地來的嗎?」
在這個小鎮住了一年多,多少也了解了點這邊的事。這片土上比較有名的幾家舊家不說,其他常聽到的姓氏我多少也有留意一點。九十九這個姓氏,在這裡還是第一次聽過。
「嗯……我們好歹也在這裡讀了四年的小學了,在這之前嘛……啊嗚,對不起,我不太記得。」
「揚羽」似乎是慣性地將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側著頭稍微思考了一會兒。不過,放棄。
「啊啊,沒關係沒關係。小時候的事了嘛,不記得是正常的啦。」
現在叫我去回想小學時代以前的事我都不一定想得起來呢,不,搞不好連國中時期的事都已經挺模糊的了。沒有試著去回想還真說不出個把握。
不過……她們已經讀了四年的小學了啊。也就是說今年開始就是五年級囉?姆,還真看不出來,看她們的樣子,我還以為不過三、四年級呢。看來她們的體型算是非常嬌小的那一種吧。
「大哥哥你呢?」
「嗯?啊啊,抱歉抱歉,這麼說來我也還沒自我介紹呢。」
光顧著思考對方的事情,倒忘了自己也還是身分不明的狀態。不行不行,自己提出的事,自己還忽略掉的話未免太不禮貌。
「我是藤崎音佐,聲音的音,人字旁再一個左邊的左。今年二十歲的大二生,是從外地來這裡讀大學的。請多指教啦。」
為了表示歉意與禮貌,我做了個較為完整的自我介紹。……我特地強調年齡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喔。
「音佐……哥哥?」
對!音佐哥哥。我本來想伴著笑容回應這麼一句以獎勵她正確唸出我的名字,但是我的這個動作卻被一聲意想不到的聲音給打斷了。
「……爸爸?」(註三)
「……」
「……」
……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名字!我一直最在意的一件事!我目前最不想給人叫的稱呼!
妳不知道,就因為這個名字,我過去曾經吃了多少的苦!
喔!不!
不,要,叫,我,爸,爸!
因為腦中閃過有如跑馬燈一般的過去種種,我低頭暗自啜泣了一會兒。
隔了良久,我才毅然決然抬起頭來,以嚴肅的表情看著坐在我膝上,已然清醒過來的「小奈」。
仔細一看,她跟揚羽兩姊妹都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呃,我承認妳們無法理解我心裡的悲傷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現在這個不重要啦。
「算我拜託妳……妳高興怎麼樣叫都好,就是不要叫我『爸爸』!」
「……」
她低下頭了……她低下頭了!嗚哇啊──!這是我最怕的模式!
一如預料中的,她低頭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微微抬頭,以由下自上窺探般的水潤表情看著我。
「……不行?」
「……」
「……」
「……呃。」
……夠了……隨妳高興吧。我已經放棄抵抗這張純真毫無惡意的臉龐了。我哭。
「我叫九十九奈落花。請多指教。」
總算是清醒過來的小奈──奈落花──在我的膝上重新坐定,照著剛剛我跟揚羽的模式做了自我介紹。手中拿著方才巫女小姐拿出來招待我們的蘋果。
不出所料,奈落花和揚羽對於巫女小姐的稱呼都是「貓巫女姊姊」,關係似乎也挺要好的,看樣子她們應該常來這裡吧。果然不愧是這塊土地的孩子。
嗯?她們似乎並不是這裡原本的居民?算了怎樣都好啦。重要的是,她們確實已經染上了這塊土地的特色。
不過這些事都只不過是不怎麼要緊的小情報,要緊的是。
揚羽。
怎麼連妳也爬到我的膝蓋上來啦?
嗯……這倒是無所謂啦。不過妳先前才在說奈落花行動總是出奇不意,我看妳也差不了多少嘛。嗯,就這點而言,妳們還真是一對雙胞胎呢。雖然我本來覺得妳們除了長相之外不太有相似的地方。
經過剛剛一陣子的觀察,我很明顯地發現到膝上這兩隻小傢伙在性格上有著不小的差異。
揚羽是屬於活潑好動、天真到有點呆呆的那一型。簡單形容的話,「小孩子的範本」。
奈落花,以一個小學剛升上五年級的孩子來說,似乎顯得過於沉穩了些。從之前一連串的動作看下來,可以看出她的感情表現似乎比較平淡。……雖然做的事一點也不平常。
總之,奈落花身上有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氣質。禮儀教養也做得很好。就一個小學生來說,還真是難得一見。
不過,雙胞胎終究是雙胞胎。看她們兩個分坐在我左右兩邊腿上,雙手捧著蘋果以極細微的動作迅速啃食著的模樣……說出來也許失禮,那樣子還真像兩隻惹人憐愛的小松鼠。
嗯……她們啃的不是樹果而是蘋果就是了。
我們三個就這樣邊咬著蘋果,邊享受逐漸西下的暖暖春光,三不五時交談個幾句。雖然這句話由我自己來說也有點那個,不過這景象還真是挺奇妙的。
我們像是剛認識不過幾十分鐘的樣子嗎?
也罷,反正能夠安於現狀也不是什麼壞事。我放鬆心情在聆聽這兩隻小松鼠的聲音上。
就性格上來說,我以為話題的大半會是來自活潑的揚羽,不過顯然我對她們的了解還不是很夠。看來感情平淡的奈落花似乎很想讓我多了解一點她們的事,對對話的參與度遠超過我的想像。
看樣子我還真是受她喜愛啊?
不過,這小丫頭的行動準則依然是個讓人費解的東西。
「貓咪……」
喵──地一聲,一隻貓兒面帶慵懶地自我們身邊走過。直到目前為止似乎還講得挺起勁的奈落花一聽到貓叫,就毫無預警地從我腿上跳了下來,搖搖晃晃地跟著貓兒身後走去了。
「耶?奈落花?」
「啊──小奈只要一看到貓,其他事就不太會管了啦。」
揚羽仍舊在我膝上,稍稍晃了晃那小小的腦袋瓜子,笑著這麼說道。真拿她沒辦法耶──。似乎可以從她開心的表情中讀出這麼一段意思。
「對不起喔音佐哥哥,我跟小奈過去看看,我們等等就回來喔。」
「啊啊,妳去吧,我在這裡等妳們。」
輕輕應了聲,揚羽和奈落花一樣地從我腿上跳下來,隨即追著奈落花的腳步跑了開去。
……
好和平啊……和平到我都差點忘了我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這件事。
糟糕,一恢復到自己一個人獨處,思考立刻就消極了起來。我是寂寞難耐求人愛的獨居老人啊我?不對,我現在連個居所都沒有啊。哈啊……
在那之後,我獨自一人坐在神社境內的樹下望著天空發了一會兒呆,盡量想辦法掏空自己腦內負面的想法。
不好,越是強迫自己這麼做,就越來越希望有人來陪我了。
不過,要是誰啊?
……
「唉呀,阿音,還真難得,今天翹課翹到神社來啦?」
「美里?」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願望實現了,一道凜然有力的聲音自我身前的參拜道處傳了過來。轉頭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
這女人叫做鈴木美里,我在大學的同班同學。
有意思的是,我跟這傢伙是在翹課的時候認識的,而且還是在大一開學的第一天。說明白點吧,我跟這傢伙都是翹課的慣犯,她可以說是我的「翹友」。嗯?這個形容詞好像怪掉了?算了,怎樣都好啦。
讓我不能接受的是,她雖然跟我一樣以翹課為樂,成績卻總是名列前矛,這一點都不公平!聽說她還只有十六歲,是經過數次跳級進到大學的。我曾經不願意相信這一點,數度懷疑她謊報年齡,不過證件不會說謊,因此我雖然不願意承認也只有默認。
不過,你可不要以為她是個純粹的天才,只要你耳聞過她平日的作風,就可以確定這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蛋。要說她有多蠢?讓我舉個例子來吧。
沒記錯的話,那是去年夏初的事。自從入學後因為翹課這個相同的興趣認識以來也過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兩個有如搭檔一般的關係也慢慢在四週傳了開來……當然,不是什麼正經的傳聞。
但這不是重點,接下來要說的,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日子,那陣子天天陰雨不斷,估計是剛入梅雨季的時候吧。那天很難得地乖乖上完早上第一堂課的我跟美里加上幾個同學站在教室大樓的玄關處,望著外頭的雨勢透氣散心。
大概是有什麼東西堵住排水口的關係吧,大樓前的小水池在大雨的猛攻下,水正不斷地從裡面向外溢出。喔……還真辛苦了養在那裡面的魚兒們了,希望牠們不要一個不小心跟著跑出了水池,進而橫死在一旁的道路上。我邊回想起小時候所看見的、那被生在下雨過後所暫時產生的水漥裡的蝌蚪邊這麼想著。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等到天氣變晴,待在沒有水源補充的積水裡的蝌蚪們只有等著被大太陽給曬乾的份。
就在我不著邊際地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陳年往事時,一旁的美里突然無端地蹦出了一句話。
「哈啊……好可憐喔,魚都要淹死了。」
「……」
「……」
「……」
不用說,包括我在內的四周眾人,全都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一臉彷彿看到珍禽異獸的表情看著面前這個三級跳的天才少女。……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眼睛可以瞪到這麼大。
在那之後,我第一次不是以自己的意志忽略了上課的鐘聲。而班上經歷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集體遲到。
如何?她是不是很蠢?她真的蠢到讓人懷疑那似乎打了過多的結、就算解開應該也會扭曲變形的腦袋究竟是如何造就出她這個十六歲的大二生的。這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天方夜譚嘛。
也罷,她有多麼地蠢這件事或許我改天再花點時間整理整理寫份萬言書呈報給世人。現在先想想眼前的事吧。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到美里面前。
「……我事先聲明,今天早上我人可是在大學裡面的喔。」
雖然我根本沒有去聽課,哈哈哈。
而且我也知道妳今天早上也是整個不在大學裡的喔。因為我四處晃過都沒看見妳的人。或者該說,事情急迫到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妳到底有沒有來學校。
也罷,反正對我們而言翹課並不是什麼值得爭執的事。
「哼──不過你會出現在神社這裡還是稀奇啊。今天到底是吹了什麼風啊?」
吹什麼風?嗯……這個季節所吹的應該不是東風就是東北風吧。不對我幹麻跟妳一起耍蠢啊。
「嗯……也沒啦,我偶爾也會想來這種地方清靜一下的嘛。」
「所以才說稀奇啊。你這隻凡事怕寂寞愛湊熱鬧的兔子阿音竟然會想要清靜,我不覺得奇怪的話那才奇怪呢。」
「……妳的舌頭有沒有打結啊?」
我暗自佩服著她口舌的圓轉,還不忘小吐了一下她那詭異囉唆的文章構成的槽。
「別說我了。倒是妳,來這裡做什麼啊?看妳也不像是信仰虔誠的樣子。」
這也是真的。美里這傢伙處處給人活潑奔放不拘小節的印象,實在不像是有參拜習慣的樣子。
嗯?這是兩回事嗎?
算了。怎樣都好啦。
「嗯?啊啊,我今天是有個人的事來找這裡的小巫女的。」
總之,信仰心云云一事應該是不會錯了吧。
「有事?」
「嗯。有關我的研究專題……啊,小巫女──!妳好啊──!」
美里回話回到一半,側頭看見巫女小姐正好從拜殿後頭走了出來,於是丟下話題先向巫女小姐招了個手。巫女小姐看見,也微微揮了個手回應,然後快步往我們兩個的方向走來。
「妳好,鈴木小姐。今天有什麼事嗎?」
巫女小姐含蓄地鞠了個躬,替美里帶開了話題。
「這個。這些資料,我希望妳能幫我解析一下。」
「唉呀,這個是……」
瞄了眼美里從包包裡面拿出來的幾份文件般的東西,巫女小姐稍稍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這不是存放在高中圖書館的資料嗎?妳怎麼會……」
怎麼會有這些東西?疑問才浮上一半,我跟巫女小姐就同時注意到了一件事。
美里身上的,衣服。
「啊哈哈哈哈哈。沒有啦,就……進去拜借一下囉!」
她訕笑著轉頭避開了我們的目光,手還不安分地扯了扯「制服」的領子。
制服。
對,「制服」。
而且還是「高中的制服」。
說得正確一點,是「雅苑學園高中部」所指定的,春季用的長袖「制服」。
……
鈴木美里小姐。
妳不是大學生嗎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唉,好歹我也曾經是那裡的學生嘛。回自己的母校去借用點資料,不為過吧?況且我今年才十六歲呢,正是穿高中制服的年紀喔!嗨,總之……不要在意這種小事情啦!」
美里連珠砲似地說了一拉雜的理由之後,爽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為什麼只針對我啊?
「倒是小巫女,妳還挺清楚的嘛。竟然一眼就看出這是從高中部借來的資料。」
「啊,不,這是……那個……」
不知道為什麼,給美里這麼一點出,巫女小姐就支支吾吾地,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嗯?她知道這是高中部的資料這件事有什麼不妥的嗎?
另外,我絕對不認為這些資料是妳乖乖「借」來的。
「啊啊,沒關係沒關係。我不是要追究理由啦,只是一時想到而已。總之這些資料就麻煩妳囉。」
「啊……嗯。我明白了。那麼這些資料就暫時放在我這兒了。我看看……說得也是,那就麻煩妳下個禮拜再來取回吧。呃……請記得要確實歸還給高中部喔。」
「啊哈哈,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雖然內心似乎還是抱著些許猶疑,不過巫女小姐還是很乾脆地接受了美里的請託。嗯,她真是個老實的大好人。美里則是拍了拍胸脯,滿臉笑容地向巫女小姐打著包票。
……雖然很不想說,不過巫女小姐,妳這擺明了就是叫她再混進高中部裡一次嘛。
「那麼我也差不多該告辭啦。反正目的已經達成,我也該去選購晚餐的材料了。」
美里說著,調了調掛在肩上的包包背帶的位子,正欲轉身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
「唉呀?」
拉。
隨著美里好奇的視線,我的右邊袖子輕輕地給人拉了一下。
低頭一看,到剛剛為止都追著貓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奈落花左手抓著我的衣袖,右手就抱著剛才看到的那隻貓兒,微微抬頭看著我。揚羽則笑笑地站在她身後。
「……貓咪。」
「啊,嗯。是貓咪呢。」
該不會是專程抓這隻貓來給我看的吧?真是個可愛的傢伙。我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她瞇起眼,輕輕露出了貓一般的表情,當然,其實並不是那麼明顯。
怪了,怎麼我會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並不覺得給美里看到我跟兩個小學女生在一起會有什麼問題。不過,總覺得我好像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而且還是相當糟糕的事。
「嘿──好可愛的小妹妹喔。你朋友嗎?哇,一模一樣的臉呢!」
美里稍稍低下身子,面帶笑容地看向奈落花跟揚羽。呆頭呆腦地這麼說著。
嗯……果然對這個蠢蛋來說我跟兩個小學女生在一起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關於這點我真該稱讚她。看看我在大學的那些男性友人們……喵的咧,你們的犯罪腦裡面難道就只有這種危險的思想嗎!
總之我好歹是該做個說明。
「啊……嗯,真要這麼說的話也……」
不過,就在我這句回應被打斷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究竟失敗在哪裡。
「爸爸……這個大姊姊是誰?」
「哼──原來你是她爸爸啊。嗯,嗯。」
美里傻呼呼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不過還真讓我驚訝。都同班一年了,我都不知道阿音你有兩個這麼大的女……兒──!」
她瞪大了眼,滿臉驚慌失措的表情。
……喂,反應得也太慢了吧。
「呃……冷靜點,有話好說。且聽我慢慢解釋……」
我試著想辦法將美里的思考救回現世來,不過在對方的炮火猛攻之下,顯然是徒勞無功。
「爸爸……她是誰?」
「就是啊爸爸,介紹一下嘛。」
「爸爸……」
「爸爸!」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在這種瓜田李下的時候給我爸爸爸爸連續叫個不停啊!還有揚羽!什麼時候連妳也跟著「爸爸」起來了?直到前一刻為止不是都還叫我「音佐哥哥」的嗎!
「阿……阿音,我真的沒有想到原來你這麼偉大,一邊唸書還要扶養兩個這麼大的小孩。對不起我以往都把你當笨蛋看……」
……姑且不論妳那失禮又誤會至極的發言。妳才是天字第一號大蠢蛋啦!
眼看美里那邊短時間之內大概是沒辦法讓她那過熱的腦袋冷卻下來,我只好先想辦法回答奈落花跟揚羽的問題,以阻止她們對我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地一直叫。
「啊……嗯……她叫做鈴木美里,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姑且算是我的……嗯……」
我騷了騷頭,不知道該不該多此一舉地提起我跟她的特殊關係。不過話都不小心說了一半,總覺得就這樣吞回肚子裡也不太是滋味。
不過我沒想到,這個遲疑的小動作竟然讓事情惡劣得更變本加厲。
「……」
「……」
奈落花跟揚羽兩個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美里,然後像是確認了什麼似地互相點了個頭。
「……媽媽?」
「……耶?媽媽?……在說我嗎──!」
聽了在我猶豫之間由奈落花所放出的有如冷箭一般的糟糕單字之後,美里晃著她的那顆豬腦袋左右看了看,然後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大聲驚訝了起來。
「阿、阿音!你是什麼時候對我……不對,應該說原來我們這麼久以前就認識了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喪失記憶了?記憶喪失症?悲劇的女主角?咦?咦?」
美里一下抱緊自己身子避開我的視線;一下雙手托著臉頰露出滿臉通紅的嬌羞神情;一下又要抱著頭抵抗心中的糾葛。……妳還真是個大忙人啊妳?
啊啊,我再次明白地感受到為什麼朋友們都說她是天生的搞笑藝人了。同時也深深地替被和她相提並論在一起的自己感到可悲……
「阿──音……!」
看著她眼泛淚光,用那一臉不知該說是哀怨還是求助的表情望向我時,我的心裡還真是五味雜陳。
「……什麼啦?」
「……我們……有好好結過婚了嗎?」
……
「妳給我回魂過來──!」
咳哼。
「總之,就是這樣,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至少目前為止是。」
在我的一聲「哀嚎」之下,現場總算是冷靜了下來。我也總算是有機會把事情解釋清楚,好好地向揚羽跟奈落花介紹鈴木美里這個人。
附帶一提,巫女小姐從頭到尾都在一旁不知所措地觀望著。……真是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總之,為了避免二次誤會,我盡可能把我所知道的美里這個人一五一十地表現了出來。從她過人的經歷、才智、人品、個性、甚至她其實是個蠢蛋的事都毫不保留。當然,本人對最後一項提出了不小的抗議,不過抗議無效。
……在展現了剛剛那一連串天生搞笑藝人的實力之後,還有人能反對的嗎?
除此之外,我連一些其實是不必要的事情也都講了。像是她的父親長期出國在外的事;還有她家在經營公寓的事。當然,跟我也有關係的翹課慣犯云云我也都老老實實地招了。畢竟我可不想因為有所保留而招致更大的誤會。
至少,我們兩個的關係的確是從這裡開始的。
喔喔,對了,還有她的運動神經也很不錯,還練過劍道。我曾經玩笑性地跟她打了一場……喵的那還真不是普通的痛。
要是在夜晚的路上碰到從道場提著竹刀回家的她,嗯,請你自己好自為之。
「還有,美里。我的綽號是什麼妳再清楚也不過了吧?幹麻為了一兩聲爸爸而大驚小怪的。」
「耶?啊……啊啊!對,對對對!我到底在混亂什麼啊我。啊哈哈哈。」
聽我點明了這件事,美里先是接收不良地眨了眨眼,隨即恍然大悟地猛點著頭,然後騷了騷頭傻笑了起來。真是……蠢蛋就是這樣。
雖然我承認除去這點的話,她的確是個條件挺不錯的女孩。文武雙全,個性活潑,臉蛋也算是一等一的佳,笑起來還真的挺有魅力的。就是蠢了點。
嗯,就是蠢了點。
就是蠢了點點點點點點點……!
也罷,至少兩邊的誤會都圓滿地解決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嗯?我剛剛好像提到了什麼令我在意的事?
嗯……是什麼呢?
……
……
啊。
啊啊……
啊啊啊──!
我在發什麼笨啊!
我出外闖蕩的人生路上所一直苦苦追求的東西,不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啊啊,明白了自己究竟所求為何之後,不知怎地心情就開始高昂起來了。
不行,冷靜冷靜,過度興奮會降低人的思考能力,在這種重要的場面這實在不是個好現象。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了這次,可不保證還有下一次呢!
靜下心來,想想該怎麼做才是最恰當的。
──決定性的話,只要一句。
嗯,沒錯。我要想一句能夠打定整個大局的話,徹底掌握住我往後人生的幸福。
……
……
……
很好!就是它!
我下定了決心,在心裡握了個拳。
一切的一切,就賭在這傢伙身上啦!
我二話不說地將手搭上了美里的肩頭。
「美里!」
「呀!」
或許是我的動作來得太過突然,她似乎受到了點驚訝。不過沒關係,重要的還在後面。
「美里,我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要告訴妳,請妳認真地聽我說。」
「啊……啊啊,嗯。總之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呢?……沒想到你力氣還挺大的。」
「嗯?啊啊,說得也是,抱歉,我知道了。」
盯著美里似乎稍稍緊張起來的面容,我緩緩收回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重新做了個深呼吸。清了清喉嚨。
然後用十萬分正經的表情向她大聲說道:
「請讓我成為妳的人吧──!」
「……」
「……」
奇怪?
「耶?耶?……耶耶耶──!」
當我回過神來,看到美里越變越紅的雙頰跟隨即而來的反應之後,我才忽然省悟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
炸掉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MISATO VIEW】
耶?耶?這是什麼?求婚?誰?阿音?跟誰?……跟我嗎!
這麼突然!
不不不不不、不行啦!阿音,做任何事都要有個順序的啊!
像是先從朋友開始做起……呃,這個已經是了。還有正式的交往之類的!兩……兩個人手牽手,一起出門,去約……約會之類的!還有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
「啊、哇!笨蛋!美里!不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妳先冷靜下來啦!」
冷冷冷冷冷靜!這種狀況是要怎麼冷靜啦!嗚哇啊──!阿音是大笨蛋!
「所以說妳又誤會了啦!不,這次確實是說錯話的我不好,不過拜託妳也聽我解釋一下啊!」
「什麼啊!你的意思是你在玩弄我的感情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說起來都是阿音你沒頭沒腦地突然一句「要成為我的人」才會變成這樣的啊!
……
咦?
「……成為我的人?」
阿音?我的?
正常來說不是反過來嗎?
奇怪?
「……冷靜下來了沒?」
「啊……嗯。」
發覺到事有蹊蹺之後,我心中的一把熱火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成為我的人?
阿音,你是那種人嗎?那種被人綁起來踩在腳底下滴蠟燭用皮鞭甩然後被罵得狗血淋頭就會有快感的那種人嗎?
瞬間,我的表情由驚慌轉變成深沉的疑惑。
阿音似乎是看我總算靜了下來,再一次地清了清喉嚨,修正他剛剛的發言。
「我說啊……其實我想說的是……」
……
「哼──所以說,你從一個禮拜前開始就無家可歸?」
「……就是這樣。」
所以就打起我家公寓的主意來啦。原來如此,嗯,嗯。
看阿音一臉實在不是很想說出這段遭遇的樣子,想必過得不是很好吧。餐風露宿一個禮拜,老實說,還真有點無法想像發生在我身上會是什麼情況。
不過你竟然是在生日當天被趕出來的嗎,節哀。
「我家的公寓是還有空房啦,只是……」
「……只是?」
他看著我,臉上表情略帶緊張。
阿音沒有馬上可以付得起房租的錢,這點我也清楚,不然也不會求到我身上來了。我當然是不打算跟他計較錢的問題啦,只是。
只是!他剛剛那樣大大地玩弄了我的純純少女心,我實在是沒辦法什麼都不說地就讓這件事過去!
不過,嗯……
我悄悄看了看四周,小巫女,還有奈落花妹妹跟小揚羽兩個站在一旁跟我們隔出一段適當的距離,好讓我們能夠專心談我們的話。……話說回來,在場只有阿音一個男生呢。
……算了,跟一個有急難的人計較太多也不合我的作風,這次就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
……
「……只是啊……」
【OTOSA VIEW】
誰能來跟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狀況。
「跟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從今天開始成為我們一份子的──」
我站在美里家公寓的飯桌前,受到公寓住戶們的注視。
嗯,今天開始要受大家的照顧了,請多多指教。啊哈。
……很顯然地,我現在完全沒有這種擺笑臉的心情。
「藤崎丘砂小妹。」
青,筋。
要說我為什麼會有這種不上不下,想生氣又生不了氣的心情嘛……嗯,如你所見,美里剛剛幫我做的自我介紹是原因之一。
不過要說到最初的原因,是我現在身上的打扮。
嗯,你沒猜錯。
我現在身上所穿的,擺明了是女孩子的衣服。似乎是很理所當然地,頭上還戴了一頭長長的假髮。當然,臉上是有化妝的。
──只是,我家的公寓只收女生住戶的呢。
好吧,如果這件事情屬實,那我也認了。為了自身的溫飽,我可以忍受穿女裝、說服自己其實是個女孩子……在旁人眼中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我可不付任何責任。
但是。我的眼前卻相當明顯地有個眼鏡「男」端坐在那邊。
……
這是怎樣?
美里身為一個公寓管理員,不可能把握不住房客的性別。證據就是,從她帶我在房客們的面前現身以來,她臉上那明顯詭異的笑容就不曾停過。
……
結論。
妳耍我──!
沒錯,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鈴木美里自稱十六歲,妳就為了整我個這麼一遭,就拖著我到百貨公司的女裝部門去逛了一個多小時?
好在當初有要求挑的衣服要中性化一點,雖然最後做出來的打扮還是相當地女性化,不過沒有讓我穿裙子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欺騙我讓我扮女裝也就算了,現在既然寄人籬下,有些事總得忍氣吞聲。可是!妳非得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推入谷底嗎?
回到前面的話題,美里替我做的自我介紹。
不是我在說,音佐這兩個字光聽發音實在是個不男不女的名字,也就是說,就算是扮女裝,也沒有特地更名的必要。
既然如此,美里會特地替我改名的原因──
喵的……再怎麼想都只有那一個。
「媽媽……」(註四)
「媽媽?」
「唉呀,是媽媽呢。」
「……太好了呢,出現了第二個媽媽。」
四個房客,四種反應。
但是都保持著同一個重點。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妳非得連人家的綽號也拿來狠狠地惡搞一番嗎!魔鬼!惡魔!不是人!
「……鈴木美里小姐。」
「嗯?」
在心裡暗自傾吐不平了好一陣子,我才總算能夠較為冷靜地開口詢問我進到這裡之後一直想問的問題。
「……我還要持續這種笑死人的打扮到什麼時候?」
「……」
「……」
「因為很好玩所以你就繼續保持這個樣子一陣子吧!」
我把假髮黏到了她的臉上。
「嗯哼。……玩也玩夠了,就來做個簡單的介紹吧。」
……妳果然是在玩啊?
脫下假髮,重新做過一遍正經的自我介紹的我,和大家一起在飯桌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嗯,請不要吐槽我服裝的事,我已經決定徹底忽視它了,包括美里在我自我介紹時插嘴的那句「滿腦春天的大學生」在內。
「首先這位是井上紀乃梨小姐,單親媽媽二十三歲,目前和女兒小櫻住在你將要住進去的那間房間的隔壁。」
「二十三歲?」
聽到這個有點不太可能的數字,我不禁回問了一句。
「唉呀唉呀,小音佐你不相信嗎……要不要看看證據?」
「不,不用了。我相信您。」
眼看井上小姐起身準備回房拿些什麼東西出來,我趕緊出聲留住了她。經過美里一事之後,我已經對證件這種東西產生某種程度的抗拒了。
還有,什麼時候井上小姐對我的稱呼已經變成「小」音佐啦?
「然後這個孩子就是小櫻,今年四歲,正在就讀雅苑學園的幼稚園。」
「請多指教──媽媽哥哥──!」
喔喔,有精神的小孩真是可愛。不過我拜託妳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詭異的方式稱呼我啊。
「接下來這兩位是何佩俞跟李景昊同學,來自香港的留學生,分別住在你對面跟斜對面的房間裡。目前都是雅苑學園高中部二年級的學生。」
留學生?還真稀奇。在我的人生經歷中親眼見到的這大概是頭一遭吧。
「從今天開始就要一起生活了吧,請多多指教!」
「嗯,請多指教。」
何同學跟李同學的反應一個高昂一個平靜,有點像是揚羽和奈落花的對比,讓我不禁在心中莞爾了一下。
總之,這樣子簡單的介紹就算是結束了。進一步的事情就在往後的生活當中慢慢摸索吧。嗯,希望我們能夠相處愉快。
「接下來嘛……有幾條房規需要先交代一下。共同生活裡遵守規則可是很重要的,你可要記好囉。」
「啊啊,我知道。」
說起來,美里的這間公寓因為是住家改造的,基本上大家就是住在一個家的各個房間裡,住戶間的感覺也比那些一開始就分門別戶的公寓要來得親近,在這樣一個共同居住的空間裡,為了維持良好的生活品質,一些規章條款與互相的妥協自然不可免。
雖然限制多了些,但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熱熱鬧鬧的,比之前住的那種單身公寓要來得好多了。從這點來看,被趕出之前的地方或許反而是件幸運的事。
嗯,處在溫暖的環境,就連思考也跟著變得光明了起來,真不錯。
「首先是房規第一條:『住戶間要互相尊重、互相幫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喔喔,一開始就來這麼一條充滿人情味的規定嗎,還真像是美里的作風。
「然後是第三條,也是目前最緊急的一條:『晚飯要一起吃,若有無法參與的情況一定要提前告知,不准無故缺席』!」
嗯,嗯。大家共同圍在餐桌前,就像一家人一樣。真是棒極了。
「最後一條!……小櫻!」
「是──!『房東的話就是絕對,不准忤逆房東,不聽話的傢伙要處以極刑』!碰!碰!」
是啊是啊,房東最偉大,沒有房東,房客們哪來的溫飽……等等,這是不是太犯規了點?以美里那三分天性七分愚蠢的黃金比例腦袋所說出來的話總覺得會有一大堆讓人難以遵守啊。還有最後那兩聲擬音是什麼?在這之前不要教小孩子背這種火藥味十足的標語啦!
「以上,了解了嗎?剩下的規則你就自己到牆壁上去看吧。有沒有什麼問題?」
「沒有,嗯。我想是的。」
我在心裡吐槽已經吐得夠多了,看在那最後一條生死規的份上,嘴巴上還是安分一點吧。
「很好,那麼從現在開始就多多指教啦,『爸爸』。」
「多指教啦……喂。」
美里說著,笑容滿面地將右手伸到我的面前,我意思性地回握了她的手,才發現她故意改變了對我的稱呼。不過,總覺得那個爸爸喊得跟平時不同,似乎有種特別的味道。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總之,不管怎麼說,我的新生活、我的春天!就這麼開始了。雖然對未知的明天並不是完全放了心,不過至少溫暖的床鋪是可以確保的啦。
嗯,溫暖的床鋪。
床?
……
啊。
我那些可愛的家當。
還睡在公園某個隱密的角落裡啊啊啊啊啊啊啊──!
<The baton touch to the next dreamer>
註一:日文稱駝背叫做「貓背」
註二:揚羽蝶即是日文的鳳蝶
註三:音佐(OTOSA)日文音近爸爸(OTOUSAN)
註四:丘砂(OKASA)日文音近媽媽(OKAA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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