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1日

檸檬繪本:04-1.就算是變態,也是個名為變態的以下省略

    【THIRD PERSON VIEW】

  事情的開端在禮拜四的放學後。

  結束了空手道社的社團活動,在運動社團專用盥洗室沖去一身汗水的螢換回了制服,踏著滿足的腳步來到校舍玄關的鞋櫃處,準備換上鞋子踏上返家的路途。

  就在她伸手打開自己的鞋櫃時。

  「……這什麼啊?」

  鞋櫃內一些平常不存在的東西映入了她的眼簾。

  幾片用布製封套裝起來的光碟片,還有一張小小的字條。

  「一定要看喔!」上面只寫了短短這麼幾個字。

  這……看筆跡應該是清子的字吧?到底是吹了什麼風,她怎麼會突然塞這些東西給我?

  「應該說,既是同一個班級又是同一個社團的,怎麼不直接拿給我就好?」

  拿起那幾片上面沒有標明任何內容的光碟,又看了看字條,再回頭看了看社團的方向。清子還在道場做善後收拾的工作吧。

  雖然一度有想直接拿去跟她問個清楚的打算,但轉念一想,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清子會用塞鞋櫃這種迂迴的方式把這些東西交給她,應該是有其用意。

  看這幾片光碟的外表,應該是自燒的DVD吧。裡面是影片?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呢?……姆,完全沒有頭緒。清子這個朋友有時候就是喜歡玩些奇怪的小花招來戲弄螢,讓螢實在無法立刻猜出她的用意。

  說到鞋櫃嘛,對一個學生來說,鞋櫃除了放鞋子之外,還是交遞情書、巧克力等不好意思當面遞交之物品的神聖空間。雖然對螢來說收到挑戰狀的可能性也許會大一點。

  特地塞鞋櫃會有什麼用意?這……不會吧?清子,這內容該不會跟妳昨天跟我講的那些話有關吧?我們認識也一段不短的時間了,雖然我只當妳普通的好朋友看待,但是妳該不會其實對我抱有朋友以上的感情吧?DVD?還這麼多片?妳到底準備了什麼東西來向我表達妳的心……

  想到這裡,螢趕緊搖了搖頭,應該說用力地甩了甩頭,好趕走腦中那明顯不正常的想法。

  就算清子的行動再怎麼難以捉摸,螢也不覺得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不論是真心的還是開她玩笑。

  不過還是稍微想像了一下。

  ……

  啊啊不行啊清子姊姊!我們只是普通很要好的朋友喔,是那種互相吐苦水、聽對方抱怨感情問題的麻吉喔,是那種在對方失戀的時候想盡辦法讓她振作起來的知己的喔。不!那、那裡……!不、不行!……不可以啊啊啊!

  「哈!」

  在心中扭捏了一陣之後,螢突然間回過神來,趕緊用手掌用力擦了擦自己的鼻頭……呃,好像有紅色的液體附著在上面哩。螢默默抽出紙巾將那些鮮豔的顏色拭去,盡量不去思考這些液體代表著什麼意思。

  討厭啦……都是因為清子昨天說了那些奇怪的話,害我發揮了不必要的想像力……妳要對我負起責任啦!

  呃……對不起,當我沒說,看樣子我的思考還沒有從昨天的混亂之中平靜下來。螢敲了敲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



  「總之,看過內容再說吧。」

  又想了一陣,雖然腦中仍舊掛滿問號,不過螢還是決定看過內容再下判斷。反正知道來源,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吧。也許看了之後就可以明白清子的用意,就算不懂也可以直接抓她來問,如果內容真如剛剛所想……

  嗯,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吧。

  螢就這麼不疑有他地把這幾片光碟放進書包裡,穿好鞋子,走出了校舍玄關。



    【SECOND PERSON VIEW】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

  假日的早晨,你突然被一陣來歷不明的邪惡聲響給打擾了睡眠。

  今天是星期六!學校沒有上課!所以我可以睡個夠!就算是沒有早餐吃我也不!管!啦!

  這麼想著的你,前一天晚上當然是沒有設鬧鐘的。那麼,現在究竟爲什麼會有這陣聲音?

  結論只有一個。

  這全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啊!

  於是你用雙手摀住耳朵,努力抵抗這陣幻覺。

  嗯嗯,總覺得聲音好像逐漸消失了呢。你不禁為自己的意志力感到敬佩,準備再次踏入夢鄉。

  ……

  ……

  ……

  ──咚!

  「痛啊啊啊啊啊啊──!」

  喲喲喲,似乎真的很痛的樣子呢。你大叫了一聲,瞬間從床上飛跳了起來。

  腦袋瓜子不明究理地受到有如隕石術一般強烈一擊的你坐在床上,以那顆還沒完全清醒的不犀利腦子緩慢地看了看四周。一片黑暗,只能勉強看見一些物品的輪廓。

  低頭看向被單上,一顆你從來沒見過的鬧鐘。看不見盤面,上面似乎粘著什麼東西,蓋住了那時而令人憎恨的十二個數字、六十個刻度以及那三支勤勞到讓人擔憂的長短針。

  面對這個匪夷所思的狀況,你決定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腦袋。

  你的名字,叫做藤崎音佐。大學生,今年二十歲。自從遠離家鄉來到這塊土地就讀名門雅苑學園的大學部以來已經邁入第二個年頭,眼下正住在同班同學鈴木美里家的公寓「螺旋莊」裡,每天過著清閒優雅的生活。不,相信你自己,以上的整理絕對不包含任何的逃避現實,全都是最真實的現況!

  說到這螺旋莊爲什麼要叫做「螺旋」莊,根據房東美里小姐的說法,螺旋的意義在於來到這兒的「房客們的命運都像螺旋一樣緊緊糾纏密不可分」,希望大家都能和樂融融。……糾什麼纏啊妳,又不是雙股螺旋DNA!你一邊這麼吐槽著,寧願這兩個字的意義來自於這個形狀的運動性與生命力上。

  確認了一遍自身的定位以及做了一番無意義的吐槽之後,你開始用你那較為清晰的腦子檢查週遭的狀況。

  首先,你注意到了床鋪旁邊一個明顯不正常的物體。這物體龐大出奇,高高架在你原本躺著的枕頭上方。定睛一看,你發現這是由一堆書本在椅子上所堆疊而成的臺子。

  鬧鐘、頭上的痛楚、架在頭上的高臺,綜合以上幾點,你精明的大腦很快地判斷出這是一個讓震動的鬧鐘從上面掉下來把你敲醒的裝置。

  ……到底是誰這麼無聊大半夜地跑到別人房間弄了這樣一個找人麻煩的東西啊?不,不用想也知道,會幹這種蠢事的人,在我所認識的人裡只有一個。

  你迅速地這麼想著,內心在埋怨那個蠢后之后之餘,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力學造詣之深,竟然可以用書本堆出這麼一個結構堅固的東西。

  啪啦啦啦啦啦啦啦──

  更正,你佩服她可以把位置算得這麼精準,讓鬧鐘確實掉到自己頭上敲醒自己,使你逃離了被書本淹沒而窒息的命運。

  解開了自己如何醒過來的謎題,你開始把焦點放在手中的鬧鐘上。

  鬧鐘的盤面上貼著的東西似乎是張紙條,上面還寫了字,不過沒開燈的房間實在很暗,就算再怎麼皺緊眉頭,你還是看不清楚那上頭寫了些什麼。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伸手打開一旁的小檯燈。

  稍微動了動身子,確保了光源之後,你再次將視線移向鐘面上的紙條。

  紙上只簡短寫了幾個字。

  ──替我去跟小巫女拿解析完的資料。

  慢著,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你強忍住想要摔鐘的動作,用顫抖的手掀開浮貼著的紙條,確認底下的鐘面。

  ……凌晨四點。

  ……

  大哥,你知道你自己該做些什麼。

  下一秒鐘,你人已經衝到走廊上,用不知道從哪來的精神以及保持安靜的冷靜判斷力迅速下樓來到美里小姐房門前。

  就在你高舉右手準備往這扇通往萬惡的門板上敲下去的時候,你注意到門上貼著的紙張上面所寫的東西。

  ──碰!碰!

  ……

  ……

  ……

  ……妳給我記著。

  你,二十歲大學生成年人藤崎音佐,很乾脆地屈服在這兩個字的淫威之下。

  這兩個字在這螺旋莊裡就像一句禁咒啊!有著讓人無法抵抗它的魔力啊!你邊想辦法在心裡製造出一千零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邊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房換衣服做好外出的準備。

  沒關係音佐,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時海闊天空。



  數分鐘後,你已經換好了外出的衣物。將鬧鐘上的紙條塞進口袋之後,你嘆了口氣,無奈地轉開門把踏出房門。

  「咦……?媽媽……這麼早啊?」

  「……」

  就在你正要下樓的時候,住在你對面房的香港女留學生何佩俞剛好打開房門。你不發一言,一邊壓抑自己的吐槽魂以保持紳士風度,一邊冷靜地打量面前這個穿著淺藍色可愛睡衣的小女生。

  腳步不穩,眼睛幾乎等於沒張開,眼角還泛著些許淚光,打呵欠揉眼睛似乎是現在的標準動作。

  她睡傻了。綜合以上幾點,你精明的腦很快地下了這個結論。

  所以你不跟她計較。藤崎音佐,你真是一個有紳士風度的大男人。

  「妳也很早啊,何同學。」

  你邊意思性地打著招呼,邊刺探對方的反應。

  「尿尿……」

  ……喂喂,妳幼兒化了喔,思考退化到小櫻程度了呢,睡糊塗的妳比平時那像極了美里二號的樣子要可愛上億千萬倍啊!

  你邊回想起何同學平時綁在頭髮兩側的兔子形髮飾,邊期望對方永遠保持現在的狀態。不,藤崎音佐,不能因為自己的幸福而隨便奪去別人清醒的權利。不過你確實有權做這樣的美夢。

  總之,你再次確認對方果然是睡到已經脫離平時的人格了,也許等她清醒過來之後連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記得。你的決定是對的,你不跟她計較。

  「媽媽……」

  「……什麼事?」

  你決定保持紳士風度。不,正因為你是一個紳士,所以你現在得讓自己成為這個愛撒嬌小女孩的媽媽。

  來吧藤崎媽媽!聽聽佩俞妹妹的話吧!

  「尿尿……」

  佩俞妹妹對妳伸出了手,這動作代表的意義只有一個。藤崎丘砂,初為人母的妳應該怎麼做?

  掙扎。

  你的內心十分地掙扎。

  就算你再紳士,也有可以做跟不可以做的事。

  你精明的大腦正在高速地處理這個問題。

  「尿尿……」

  唉呀,因為你一直沒反應,佩俞妹妹朝你靠過來了呢。踏著她那不穩的腳步,朝著你晃過來了。糟糕糟糕,佩俞妹妹要跌倒了!

  「呃……!」

  非常具有紳士風度的你趕緊出手扶住她,嗯嗯,真是個模範紳士,不忘隨時隨地當個護花使者,就算對方只有四歲。

  「尿尿──」

  「……」

  佩俞妹妹右手抓著你胸口的衣服,左手拉緊跨下的褲襠強忍尿意,身子緊緊靠在你身上,睡眼惺忪地抬頭望著身高比她高出將近一個頭的你。紳士音佐,你必須立刻做出決定,不管你採取什麼行動都好,總之只要你不動,佩俞妹妹也會跟著你不動。

  僵在這裡真的好嗎?

  ……

  根本不需要考慮。

  你是個紳士,所以妳是個好媽媽,好媽媽不會無視孩子的要求。所以藤崎媽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牽起佩俞妹妹的手然後帶她去上廁所。

  你不去考慮佩俞妹妹平時半夜到底是怎麼去上廁所的,也沒時間思考以前到底是誰在當她的「媽媽」,因為現在你在這裡,這就是你該做的。

  不過你的骨子裡畢竟是個紳士,紳士是不會窺視淑女如廁的──就算她的心智年齡只有四歲。所以你連哄帶騙地婉拒了對方要你陪她進去的好意,乖乖站在門外等她上完廁所出來。佩俞妹妹乖,妳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一個人上廁所了對吧。

  不要擔心,這絕對不是你的錯。絕對不是因為你長得很中性,或是你給螺旋莊其他房客的第一印象就是媽媽的關係。你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漢,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要相信自己,燕尾服蒙面音佐!

  然後你又牽著從廁所出來的佩俞妹妹回到她的房門前,摸了摸她的頭,跟她道過晚安,目送她回房就寢。

  了不起!音佐,你又完成了一次偉大的工作!

  所需時間,十三分鐘。

  ……別太擔心,這個不吉利的數字應該是不會影響到你該辦的正事。



  總算踏出公寓大門的你抱著雙臂搓揉了一會兒。外頭空氣還很寒冷,雖然說入了四月中旬,日出前的氣溫還是有一定程度的低。你站在螺旋莊大門口望著那由數盞路燈所照亮的黑暗,再次嘆了口氣,這才舉步往神社的方向走去。

  美里小姐交待給你的工作只有一個,就是到神社找巫女小姐拿回她一個多禮拜前拜託巫女小姐解析的資料。雖然你相當質疑這種擾人清夢的時間去究竟找不找得到人,不過你也無法違抗房東大明神的吩咐,只好乖乖在黑暗中邁向神社。

  喂喂,天都還沒亮耶,東方魚肚尚未白,這種時間去只找得到鬼啦!

  你雖然一邊在心裡這麼嘀咕著,卻也不屈不撓地持續交互移動你的雙腳。很好,既然這樣,我就讓妳瞧瞧我男子漢的毅力,我絕對沒有輸!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你是對的,音佐。只要心裡常保不輸之心,你就永遠是贏家,上方視線永遠是你的。哼哼哼看著吧美里,從上往下看的永遠是我啦。嗯,我說的絕對不單就物理方面而言喔。

  你就這麼一邊振奮自己,一邊接近你的目的地,你不再多想到時候究竟找不找得到人,反正大不了在那兒等。要是等的這段時間你出事的話,美里小姐應該會爲結果負起責任。嗯……應該會吧,好自為之啊勇者音佐。讓我拍拍你的肩膀。

  縮著身子走了好一陣子,越過平交道、經過七夜同學家門口、通過幼稚園與圖書館前的你遠離了市街,踏上光源更加稀少的市郊道路。越往神社方向走去,周圍就越昏暗。客觀來看,這實在不是個讓多數人高興的狀況。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一般人的心底深處都會有種「跑出什麼都不奇怪」的奇妙預感。

  真可謂一個風吹草動就能讓人心驚膽跳的狀況。

  「呃!」

  別怕,那只不過是一片樹葉,絕對不是什麼不該碰到的東西,你要保持鎮定。

  你忍著內心那一卡車對心臟不良的想法,走過小學校門口,通過國中高中旁,走上前往大學的山路,來到了通往神社的岔路前。

  哈,哈,哈,怎麼樣?就算你平時再怎麼說自己不怕這些個怪力亂神,在這種地方,看見最靠近神社路口的一盞路燈明滅不定……也讓你不由得遲疑地停下腳步了吧?沒關係,你已經很努力了,替你拍拍手。

  「喵的……真是怪陰森的啦……」

  你脫口而出,藉由表達自己的心情來降低緊張感。

  人多半可以透過言語的具現化來操控自己的情緒,效果因人而異。這句話聽在別人耳裡可能會加深他對陰森這個事實的印象而讓他更加膽怯,不過你卻是經由確認事實來排除不確定因素,藉以讓自己鎮定下來。害怕的源頭總是來自於那些未知的事物,竟然能看透這一點,藤崎音佐,你不愧是個有紳士風度的天才。

  好了,停下來重新整理整理心情,做好心理準備,該繼續上路了。

  雖然你事先做好了心理建設,不過這條沒有半點人造光源的小路還是讓你渾身起雞皮疙瘩。唯一照亮黑暗的只有那些微弱的星光,以及那彎剛從地球的影子後探出頭來不久的新月。雖然鄉下的星空比起都市地區要來得明亮許多,你還是不得不感嘆月齡的時機不佳。

  簡而言之,四周非常地暗,暗到你只能勉強靠著微弱的星光確認樹梢與夜空的分界線,至於樹叢的那一端有些什麼東西,就算你再怎麼緊盯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喔,還是別亂看的好,這種情況之下,要是真的看到「什麼東西」的話,那或許才真的是個大問題。

  這時你深深地感覺到,也許自從你踏入這條沒有燈光的小路之後,就已經進入一個跟外面不同境界的世界裡了。那盞明滅不定的路燈,或許正標示了表裏兩個世界的境界線。回頭望向路口的方向,經過了幾個彎路,大路上的燈光早已無法照入這條小路裡,你已經遠離了平常生活的世界。

  你想著想著,感覺到風似乎又變得更涼了。你希望這是自己的錯覺,所以口中不斷唸著不知從哪記來的經文一邊前進。嗯?在開始念經的同時就已經不把這種感覺當錯覺了嗎?……套句你常說的:怎樣都好啦。

  在體感時間不知道要比平時長上多少倍的步行之後,你總算走完了小路,來到這貓神社前的階梯下,原本赤紅的鳥居在黑夜中也顯得黑壓壓地一片。你深吸了幾口氣,一鼓作氣地爬上了階梯。

  到了階梯頂,出現在你眼前的是神社空曠的境內,這個神社設備雖然不多,佔地倒是不算小。你原本期待開闊的視野可以稍稍緩和這陰森的空氣,但是很不巧,月明偏逢烏雲蔽,雖然今天的月亮也沒多明,不過這烏雲顯然還是發揮了不小的功用。

  風似乎又更強了。看著一旁擺動越趨劇烈的枝葉,你或許正衷心期盼這一切不過是你的心理作用。

  聽說神社後方有個叫做「貓塚」的東西,似乎是貓神社神體真正安放的地點,也有人說那裡是貓神長眠的地方,甚至有那兒是這塊土地上所有貓兒們最後的歸屬的說法。不過你還沒有親眼見過,而且你現在也不敢多想,畢竟那跟墳墓沒什麼兩樣的東西在這時候實在不是個會讓人舒服的玩意兒。

  這些事暫且放一邊,沒關係,你絕對不是在逃避現實,因為更重要的是你得趕快檢查一下境內是否有你所要找尋的人影。

  ……沒有。沒有任何人在。就連巫女小姐住的房子也沒有透出任何光線。你稱讚自己聰明且料事如神的腦袋以轉移對這越來越陰森的氣氛的注意力。這種時候,要是再來一聲聽起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的話,那就實在是太完美了大姐。

  想到這裡,你突然想起神社後方自古以來就是人們釘草人用的神聖場所。嘖嘖,疑心暗鬼讓你似乎真的聽到了那咚咚咚的聲音。冷靜點音佐,釘草人是丑時參拜啊,顧名思義只有在丑時的時候做才會有效,現在早就超過丑時了,應該是不會有人這麼搞不清楚狀況這種鬼時間在釘草人的吧。

  ──嗚──

  這種鬼鬼鬼鬼鬼鬼鬼……

  很好。

  一般人碰到這種狀況或許會嚇得直發抖,也許不只是膝蓋,全身都會大爆笑,說不定牙齒會敲得比替佛朗明哥舞打節拍的響板還要響亮,口中搞不好還會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聲音。

  不過你不一樣。藤崎音佐,你是身經百戰的男人,是大無畏的戰士。你經驗豐富,知道該怎麼應付,並不會害怕現在這種橋段。所以請你先停下你嘴巴上那串越唸越快卻不知道正確與否的經文。

  根據經驗,首先,你得將視線轉往神社旁的那口古井。

  然後確認一下井口的蓋子有沒有乖乖守在它的崗位上。

  沒有。

  十分之好。一如預料中的狀況,讓你心裡的緊張感瞬間少了一大半。如前所述,排除不確定因素是戰勝恐懼的一帖良藥。

  不過誰能保證這一步一樣,往後的每一步也都會一樣?

  所以你必須非常慎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口古井。人生事事難預料,小心謹慎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不過你還是先收起那可能會造成反效果的豐富想像力以及那根顫抖的右手食指吧。

  小心翼翼地來到了井邊的你,這次決定不要重蹈之前的覆轍。於是你沒有馬上探頭下去,而是將臉慢慢地伸到了井口上方。

  仔細看了看井裡。

  烏漆抹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豎耳聆聽井中的聲響。

  嗯……一旁風聲大作,老實說其實聽不太清楚,不過似乎可以聽到輕微的喀喀聲。

  老是採取守勢也不是辦法。你決定旁敲側擊一下。

  「呃……巫女小姐?」

  你向井中輕輕喊了一聲。沒有反應。

  不用懷疑,沒有反應。你絕對不是刻意忽視那聽起來像是人外之物所發出的聲音。

  到目前為止,都沒發生什麼意外的狀況。

  沒錯,包括接下來發生的事,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一個溼透了的東西搭上你的肩頭。

  你表現得相當鎮定,因為你已經有過經驗,知道這東西應該是隻手,而且你知道這隻手可能會是誰的。就算現在的光源微弱到讓你無法確認。

  當然,你的潛意識並無法否認,在你加上「可能」這兩個字的時候也許就已經造就了自己的敗筆。

  你嚥了一口唾液,以相當穩定的速度轉頭看向那東西應該會在的方向。

  一張泛白無血色的嘴唇。

  嗯。

  一點也不可怕。

  因為你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

  你絕對不覺得天還未明且陰風四起的這個狀況會讓眼前的東西變得比之前更加來得有害心臟。

  所以你絕對不會像之前一樣做出失禮且丟臉的舉動。

  簡單來說,你不會再次慘叫。

  絕對不會。

  此時你注意到了那稍微分開來的髮絲下方,一隻不能再塞下更多哀怨的眼睛。

  直直盯著你。

  ……

  ……

  ……

  咚。



  「……生……先生……藤崎先生!」

  「……咦?」

  你張開不知闔上了多久的雙眼,趕緊確認了一下四周的狀況。東方魚肚白。雖然不知道正確時間,不過你顯然睡了好一陣子。

  「那個……你沒事吧?你剛剛一聲不響地昏了過去呢。」

  聽到了?聽到了沒?你聽到了吧!贏了,你贏了,你是人生的贏家藤崎音佐!這次你沒有慘叫了!

  理所當然地,你相當熟練地把自己還是被嚇昏了的這個事實給丟進內心的井裡,並且蓋上了永遠不會再被打開的蓋子。

  「呃……沒事,我沒事,嗯。……我『睡』了多久?」

  「大約一刻鐘。對不起,我是不是應該早點叫醒你?」

  「不,沒關係。還有請不要爲我『睡著』的事而道歉。」

  你很快出口,阻止對方繼續在這件事上作話題。不愧是個身經百戰的男人。

  所以你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妳果然又掉到井裡了嗎?巫女小姐。」

  你看著身前這位穿著紅白服裝的女性,開口問起你現在最關心的問題。就算這件事情早在預料之中,從客觀角度來看,果然還是很不正常。

  只見巫女小姐支支吾吾地說道。

  「呃……那個……我在打水淨身的時候……不小心掉進去了。水桶很重,是的。」

  「淨身?」

  你放棄吐槽她打個水也會掉進井裡以及那毫無意義的「是的」兩個字,轉而對其他地方表現出興趣。

  看樣子,巫女小姐似乎有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之前就早起淨身的習慣,洗去一身污穢以開始這一天神聖的工作。聽人家說淨身時身上只會穿一件單薄的白襦袢,然後用冷水從頭上沖倒下來,那被水浸濕的薄衣底下若隱若現的肌膚色澤與身體曲線……不對,這麼冷的天氣真令人佩服。

  不過你該注意到的都不是這些地方,而是美里小姐並不完全是在玩弄你。至少她似乎是確定巫女小姐這個時間一定會在神社裡,你剛才純粹是運氣不好。

  「啊……嗯,那麼我差不多該去打掃了,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請隨時吩咐。」

  「啊,對喔。請等一下。」

  「是的?」

  聽到巫女小姐的「有事請隨時吩咐」,你才想起你到這裡來的目的。你趕緊將手伸進口袋,掏出原本貼在鬧鐘上的紙條,遞給巫女小姐。

  「美里叫我來幫她拿她的資料,可以麻煩妳嗎?」

  雖然你並不認為自己看起來像是會騙取別人資料的傢伙,不過有個根據總是比較好,哪怕只是一句半點誠意也沒有的句子。說起來你也不確定巫女小姐認不認得美里小姐的筆跡,不過總比空口說白話來得好。

  你再確認了一次,你並不是那種看起來像是就算要偽造文書也要騙到別人的資料的人。

  「原來是這樣啊,我了解了。請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去拿來給你。」

  看著巫女小姐毫不懷疑地轉身回屋拿取資料,你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為至少巫女小姐沒有把你當成要騙取別人資料的人,而是這下你算是平安完成了美里小姐所交待的任務。不會被「碰!碰!」了,真好。嗯。

  接下來,就是回家把資料塞給美里,然後取回你應有的睡眠時間。簡單來講,你已經立好了睡回籠覺的計畫。你一邊這麼盤算著,道著謝從巫女小姐手中接過資料,然後道別了拿起掃把開始打掃神社境內的巫女小姐,在逐漸明亮起來的早晨中踏上回家的路途。



  拖著沉重腳步回到家的你,把資料一把塞給正在準備早餐的美里之後,連招呼也不打地縮回了自己的房間,光明正大地尋求自己的安眠去了。

  雖然你還是得花點功夫把那堆書從你的床鋪上移開。

  睡了一段時間醒來,打開房門,看到一個托盤上放著一份用保鮮膜包起來的早餐、以及一張寫上「辛苦你了(愛心)」等字的紙條的你,不禁在心裡小小感動了一下。

  不過這已經是過了午餐時間之後的事了。



  時間是下午兩點。邊埋怨自己錯過了午餐邊心懷感激地把放了一個早上的早餐當午餐解決掉的你,無意間抬頭看到窗外晴朗的天空,心裡突然有了一個想出去走走的想法。於是你重新整了整服裝儀容,抱著輕鬆的心情出了自己的房間。

  在出門之前你到客廳探了個頭,看見隔壁房的井上小姐正坐在沙發上優雅地翻著雜誌,她的女兒小櫻則在一旁的玻璃桌上開心地用蠟筆在紙上揮灑她的夢想。嗯,好一幅和平的午後風光。

  「哎呀,小音佐,要出門啊?」

  「是啊,外頭天氣好,我想出去散散步。」

  面對井上小姐溫和的招呼,你也回了一個爽朗的微笑。這自稱不過大你三歲的未亡人大姊姊雖然愛惡作劇,基本上還是很有大人的風範。

  同樣是惡作劇,格調要比美里那跳級唸大學的小丫頭來得高尚多了。而且知道適可而止,讓人無法討厭她的所作所為,被耍也甘願。你邊在心裡這麼辯解著,邊否認自己是被那股成熟女性的魅力給迷昏頭。

  「散步啊……這主意不錯呢。你一個人嗎?介不介意我們跟你一起出去?」

  「井上小姐跟小櫻的話我當然是大歡迎啊。」

  「呵呵,小櫻,要不要跟音佐哥哥一起出門啊?」

  「跟媽媽哥哥出門?我要我要!」

  看到小櫻有精神過了頭的樣子,你不禁露出了微笑。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已經讓你的大腦可以自動把「媽媽哥哥」給轉換成「音佐哥哥」了。人類真是潛力無窮的生物。

  「那就趕快去準備準備吧。小音佐,那就麻煩你等我們一下囉。」

  「請別在意,慢慢來。」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跟除了美里以外的螺旋莊家族一起出門呢。不知道在旁人眼中看來我跟井上小姐還有小櫻的組合會是什麼感覺。應該不會像是年輕夫妻帶小孩吧。唉唉,這不太好啦,雖然井上小姐跟小櫻的確是對母女,不過我實在是沒有爸爸的樣子耶。再說我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井上小姐的氣質啊哈哈。別這樣井上小姐,我也是會害羞的啊。

  目送井上小姐跟小櫻回房準備的你,利用這段空閒時間天馬行空了起來,你出神到甚至連她們兩人已經做好準備回到客廳來都沒發現。等你回過神來,她們不知道已經注視著臉上露出詭異笑容的你多久了。

  「……啊。」

  就在你想開口說些什麼轉移話題之前,原本牽著小櫻的井上小姐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敲了個手。

  「呃,什麼?」

  數秒鐘之後,你開始後悔問了這麼一句多餘的話。



  「唉呀,井上太太,今天跟小櫻一起出門啊?」

  「呵呵,是啊。妳好。」

  「這位是?」

  「是我們公寓新來的住戶。」

  在街上隨意晃了一陣,似乎是碰到認識之人的井上小姐開始跟對方攀談了起來。

  這沒什麼問題。

  當然沒什麼問題。

  只要對話內容不牽扯到你的話。

  「啊啊!就是妳說的那個『很漂亮』的美里小妹的大學同學?」

  「是啊。啊,不好意思,這孩子有點怕生,請不要太介意。」

  「唉呀呀,不不不,沒關係。叫什麼名字啊?」

  「藤崎丘砂小妹。」

  你早該知道井上小姐就是愛惡作劇。

  經由井上小姐替你做的一番介紹,你面帶嬌羞地低頭表示招呼,細長的髮絲隨著你的動作從肩膀後面垂到前面來。沒錯,你現在的姿態可真是風情萬種。

  你不敢出聲,理由相當簡單,你不想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給人當成變態。當然這並不是說在其他時候你就可以當個變態。不過別擔心,就算是變態,你也是個名為變態的紳士。

  要再具體說明的話,那就是你現在的頭髮長度是平時的兩倍以上有,若要給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你戴了假髮。順帶一提,你現在身上穿的明顯是女性的衣物,下半身罩著你一直不是很願意穿上的長裙,臉上還化了層薄薄的妝。

  簡單來說,你現在在扮女裝。

  爲什麼會這樣?你非常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想著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首先第一個敗筆應該是你不應該在井上小姐敲手的時候對她做出回應。

  再來就是你沒有聽出她那句「難得外出一趟,應該打扮得漂亮一點」的用意。

  還有你實在不應該因為過度的期待而乖乖跟著她回房間。應該說,你早該注意到小櫻的存在讓你沒辦法打太多的主意。

  到了她們母女倆的地盤,你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是逃不出手掌心了。

  就算這樣,當你看見井上小姐在你面前掏出女性的衣物來的時候你還是得小小抵抗一下,雖然你下意識地知道這會是一場徒勞無功。

  呃……井上小姐,我想妳的衣服尺寸應該跟我不合。

  這句話是你最後的抵抗。

  沒關係,這些是小美里特地替你買的,她知道你的衣服尺寸,保證合身!

  當你聽到這句話、看到那件你當初千懇求萬拜託才總算迴避掉的單筒式下半身裝備的時候,你在放棄一切之餘,也在心中再次決定你一定要找個時間在兩人獨處的狀態下跟美里小姐好好談一談。

  好吧,沒拿出迷你裙來應該是妳最後的良心,鈴木美里。

  總之,在井上小姐的大力推薦以及小櫻天真無邪的瞎起鬨之下,你半推半就地換上了女裝,然後讓井上小姐替你做了簡單的打扮。當然,你鄭重地婉拒了井上小姐親自替你換衣服的好意。

  也許是你多心,不過路人的視線似乎有將近一半集中在你身上。不用說,另外一半的對象當然是井上小姐。小櫻?喔,只有某些特別的人才會把視線往水平以下的空間擺。

  所以說,在路人眼中,你們看起來到底像是什麼關係?

  嗯,至少不會是你所擔心的糟糕關係。真要說的話,應該像是要好的同性友人或是長得不太像的姊妹。

  你應該爲自己看來跟井上小姐關係親密而感到高興,不要去管自己現在的外觀究竟是什麼樣子。當然,你也不想回想起自己在鏡子裡面看到的東西。

  這大概比深夜學校走廊那面可以看到平時看不見的東西的鏡子還要可怕。

  還有,你決定不去考慮沒有人看出你原本的性別這件事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涵義。你再次爲井上小姐惡作劇的分寸拿捏之準感到恐怖,至少她不會讓你在眾人面前出糗,純粹自己開心。

  真要給點比較有建設性的意見的話,你應該好好想想要是碰到有人來搭訕的話該怎麼處理。畢竟井上小姐跟你一個是未亡人,另一個則是女裝男,這對搭訕的人以及被搭訕的人來說都不太好。

  運氣不錯的,一路上除了幾個跟井上小姐搭話的大叔大嬸之外,倒是沒碰上什麼閒雜人等來騷擾。或許小櫻是個不錯的護身符。

  在商店街走馬看花一陣之後,你巧妙地迴避掉井上小姐想去百貨公司逛逛的建議,經過小櫻讀的幼稚園還有醫院前方,來到了街上最大的公園裡。畢竟你不想再替自己添購更多不合自己性別的衣物。

  不過這還真是個令你懷念的地方,回想起一個多禮拜前你還在這裡過著無殼蝸牛的生活,你就不得不少跟親愛的美里大小姐計較一些。

  「走得也有點累了,我們在這兒休息一下吧。」

  這是個很誘人的提議,你輕輕點了點頭,和井上小姐來到草皮上的一棵大樹下。活力十足的小櫻則是在一旁的草地上東跑跑西跳跳。

  井上小姐準備周到地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張小張的墊布,你們就在那上面坐了下來。運氣不錯的,並沒有人搶先佔去這個上等的位子。你雖然想像平時一樣直接大字躺在草皮上舒展筋骨,不過你身上的裝扮讓你不敢這麼做,只能擺出秀氣的姿勢和井上小姐並肩坐著。

  就這樣在樹蔭底下閒聊了一陣,小櫻突然跑過來說要去上廁所,於是井上小姐牽著她暫時離席了一下。你看看也沒什麼事好做,索性閉上雙眼,享受這陣和天亮前截然不同的柔和的春風。



  不知道這樣過了幾分鐘。

  噗。

  這個感覺你曾經體會過,所以這次你沒有想太多。你不慌不忙地睜開了眼睛,如預料中地看見了那個照樣撲在你身上的黑色長髮小女孩,你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苦笑著把手環到了她的背後,用你寬廣的胸襟包容她。然後繼續閉上眼睛享受這悠閒的午後時光。

  說來也奇怪,認識不過一個多禮拜,而且還只是第二次見面,你居然已經很習慣這種狀況了。雖然你沒有多想,不過你那粗枝大葉的性格跟奈落花親近的態度應該是最主要的原因。

  這溫吞的時間並沒有持久。

  「唉呀唉呀,小音佐你還真受歡迎啊。」

  「呃……井上小姐,妳回來啦。」

  你看了看胸前抱著的奈落花,又看了看井上小姐跟她牽著的小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實在是一個複雜的狀況。人家不過帶女兒去上個廁所,你就不知道從哪裡抱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小朋友。加上奈落花也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井上小姐,這讓你一時不知道該從哪一方開始介紹起。大贏家音佐,慎重的你早該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不過似乎也還輪不到你說話。

  「啊──是爸爸!難怪小奈跑這麼快。」

  「爸爸?我看起來像媽媽啊。」

  「是爸爸啦,只是今天頭髮長了點……咦?」

  就在你還在思索該怎麼開口才不會把事情搞得更複雜時,揚羽跟另外一名連同頭髮在內一身雪白的女孩從公園外跑了過來,聽到她們的對話,你才想起一件剛才沒有注意到的事。

  奈落花竟然沒有對你的女裝起反應。

  「……爸爸,你的頭髮好長。」

  看奈落花這個似乎是現在才注意到你的樣子跟之前不太一樣的反應,你不禁認真思考這小丫頭純粹是靠本能在認人的可能性。用個特殊一點的表現,她可能是聞味道來判斷。

  冷靜點,藤崎音佐,好好克制你那支蠢蠢欲動的手指。

  「呼喵。」

  看吧,才剛說你就破功了。

  心虛的你趕緊把話題扯開。

  「啊,呃,抱歉。我這打扮是有原因的,拜託妳們不要追究。」

  「嘿──不過要是愛莉絲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呢,難怪遠遠的我認不出來。」

  「是這樣子的嗎……」

  揚羽的這句話顯示了兩件事。一是你扮的女裝自然到讓她沒有發現你的打扮跟平時不同;二是奈落花認識人的功夫果然不是普通水準。……前面那個你顯然十萬分不想承認。

  總之,你得趕快解決一下這個尷尬的狀況。於是你決定先從井上母女開始介紹起,畢竟就經驗上來講,不先解決這兩隻小動物的疑問的話,事情有很大機率偏向糟糕的方向。再者井上小姐是個聰明人,也不像美里小姐那個蠢蛋一樣對奈落花她們的「爸爸」這兩個字起反應,應該是可以請她稍等一會兒。小櫻嘛……你相信在沒有美里小姐教壞的情況下她會乖乖不鬧事的。

  在你明智的判斷之下,平安無事地完成了雙方的介紹。這時候你們的焦點就放到了你第一次見到的白色女孩身上。

  「我叫做千堂院百花,是奈落花跟揚羽的朋友,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百花這麼說著,彎了個腰以示禮貌,她手中的洋傘就跟著她的動作低了下來。看那穩重的樣子,她似乎跟奈落花是同一型的人。你開始在猜想她會不會也有些什麼個性奇特的地方,雖然在這之前她的外觀就讓你十分想伸出你的右手指了。

  不過在這之前,你似乎想先確認你所注意到的另外一件事。

  「千堂?該不會就是那家醫院的……」

  你邊說邊用手比了比公園旁那間這鎮上唯一的一間大型綜合醫院。

  「是的。」

  百花答得非常乾脆。看樣子你的猜測並沒有錯,不過這下你開始替她擔心起她這樣隨便跟人公開自己的身分會不會有問題了。畢竟人家是名門家的大小姐,總得處處防著一些心懷不軌的東西。

  於是你很直接地把這個想法告訴她。而她也給了你一個很直接的回答。

  「不要緊,我相信奈落花看上的人。」

  高興吧音佐,你真是個受盡信賴的人。

  所以你決定不再針對這個話題多做贅述。

  「那真是多謝……話說回來,看妳的樣子,妳該不會是白子吧?」

  「是的。爸爸懂得還不少嘛。」

  「不,那特徵太明顯啦……呃,我沒向妳做自我介紹是我不對嗎?」

  太好了,博學多聞的音佐。不過現在比起被稱讚的喜悅,你顯然比較關心對方對你的稱呼。這樣不行啊,忙著介紹別人,都忘了自己跟這個女孩也是第一次見面。

  所以你還是乖乖做了自我介紹。

  你們就這樣持續聊了一陣子。小櫻跟三個小姊姊處得不錯,看著她們一臉開心的表情,你跟井上小姐也相視而笑。看樣子,以後小櫻也許又多了幾個玩伴。

  數分鐘之後,百花轉頭對雙胞胎說道。

  「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千歲跟陽子還在等呢。奈落花,起來吧。」

  「嗯。」

  整個交談過程中一直窩在你胸前的奈落花輕輕點了個頭,提起隨身攜帶的手提袋,起身走向揚羽跟百花身邊。只是她好像還有點意猶未盡,停下腳步似乎思考了些什麼,跟一旁的兩人交談幾句之後,突然回過頭來。

  「爸爸,下星期二下午,有空?」

  「嗯?是沒什麼要緊事啦,怎麼了嗎?」

  你快速地在腦中翻了一遍課表,不做多想地答道。

  「那……星期二下午兩點半,貓神社。我們那天做身體檢測,會比較早放學。」

  「唉呀唉呀,要約會啊。小音佐果然不簡單呢。」

  「井上小姐……妳別糗我了。下午兩點半是嗎?OK,反正我很閒,就先到那邊等妳們吧。」

  奈落花點著頭,把右手小指伸到你面前。嗯,這動作真是可愛。

  「嗯,打勾勾。」

  「啊哈哈,失約該不會要吞一千根針吧?」

  「……」

  「開玩笑的!我不會無故失約的啦!」

  察覺到奈落花似乎微微皺起眉頭的你,趕緊打了個圓場勾起她的小指。有趣的是,看見你們勾起手,一旁的揚羽跟百花也順道來湊了個熱鬧,成了四指相交的狀態。你雖然愣了一下,還是笑著上下擺了擺手,以示約定的成立。

  之後你跟井上母女道別了似乎是另外有約的三人,也出了公園踏上回家的路。你們三個一路有說有笑,氣氛好到讓你幾乎忘了自己身上穿著女裝的這件事。這一趟以散步為目的的出門發生了不少意料之外的事,讓你現在的心情充滿了新鮮感。

  當然,這並不會淹沒你穿女裝的事實。

  反正。

  當你回到螺旋莊。

  看到留在家裡的人見到你這身打扮的反應。

  你就算不願意。

  也得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女裝。



  晚餐時間。一如慣例地,全螺旋莊的人都在餐廳的飯桌上坐下,一起開了動。

  在閒話家常間,你不經意地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原來身體檢測是星期二啊?」

  「星期二?你在說什麼啊,身體檢測是星期四啊。」

  「咦?」

  聽到這個跟你所知不一樣的答案,讓你瞬間愣了一下。奈落花不像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那麼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原因。

  不過理由似乎比你所想的要來得簡單地多。

  「阿音,你說的該不會是小學部的檢測日期吧?小學到高中三所學校的檢測是分三天進行的啊。」

  「是這樣的?第一次聽說啊。」

  對於第一次接觸雅苑高中部以下身體檢測話題的你,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美里小姐注意的顯然不是這裡。

  「阿音,你怎麼會去記到人家小學部的檢測日期啊?該不會……阿音!不可以偷窺啦!」

  「妳是從大腦的哪個異空間得出這種結論的啊!……呃,何同學?妳怎麼了?」

  你雖然忙著回美里小姐的嘴,卻也注意到何同學不對勁的樣子。她低頭咬著筷子,一動也不動。直到你跟她搭話,她才像是驚醒過來般地慌忙給了個「沒什麼」的回應。

  絕對有什麼。

  「我是聽奈落花說的啦,今天下午在公園碰巧遇見的,井上小姐跟小櫻可以作證。」

  你邊說,邊將面前的烤魚送進嘴裡,檸檬汁的酸甜刺激了你的味蕾。

  出乎你意料的,有個人比被點到名的井上小姐還有小櫻還要快做出反應。

  「奈落花?你認識她啊?」

  何同學邊說邊在魚上灑胡椒。

  「咦?啊,嗯。上星期四在神社認識的。應該說妳也認識她啊?」

  「當然啊,她就是我說的那五隻小可愛的其中一個嘛。」

  「喔,你說小學飼育委員的……」

  你一邊跟其他螺旋莊成員一起感嘆世界真是小,一邊判斷百花應該也列在何同學所說的那五個人裡面。這麼說來,好像有聽她提過那五個人裡面有一個是「白色的」,不過畢竟那時沒有特別注意在聽,印象也就沒有很深刻。

  比起這個,你比較猶豫該不該提醒她胡椒不要灑過頭,她從剛剛到現在手上灑胡椒的動作都沒停下來過。

  一如所料的,不久之後她小小「啊」了一聲。看樣子這段時間她的心思不知道神遊到哪去了。一旁的李同學見狀,不讓何同學發現地偷笑了幾下。

  聰明的你研判這結果應該跟小學的話題有關,所以臨時轉換了個話題以避免更大的災害發生。你並不是杞人憂天,根據這陣子的經驗,這種看似事不關己的小意外,有很大的機率會波及到自己身上,你對自己最近這個「麻煩磁鐵」似的體質算是有了自覺。

  「話說回來,何同學,你今天早上四點左右有起來嗎?」

  「四點?……我想今天應該沒有,你被什麼東西吵醒了嗎?」

  「不,沒有就好。」

  「嗯……我是有時候會半夜爬起來啦,不過我今天沒印象有在走廊上跌倒,所以應該是沒有吧。」

  妳還是不要有印象的好。你一邊在心裡確認對方不記得早上的事,一邊這麼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你繼續動著你的筷子,沒再對這件事多發表些什麼。其他幾個人倒是拿這件事糗何同學糗得挺快樂的,看樣子她的這個動作對螺旋莊裡的人來說應該是習以為常了吧。

  在這之後也沒提到什麼特別的話題,這一天的晚餐就在和平的氣氛下結束了。再說一次,你並不是故意無視你的女裝話題。

  總之。



    【OTOSA VIEW】

  玩了一整天用來逃避現實的第二人稱思考我也累了,吃飽飯後就讓我窩回房裡好好休息一下吧。反正明天是禮拜天,可以打滾打到爽。我已經不想再考慮更多事情了。

  我睡。



    【THIRD PERSON VIEW】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雅苑學園小學部身體檢測的日子。由於雅苑學園的身體檢測採的是依檢測時間分別到校的制度,所以檢測時間在下午第一節的揚羽跟奈落花在家吃完了午飯才出門。

  以下簡單說明一下檢測的流程。

  依照規定時間到了校之後,先在教室把衣服脫到只剩一件內褲、穿上輕薄的罩衫,然後再到指定地點領取檢測單前往檢測。附帶一提,到了高年級,男女換衣服的時間通常會區隔開來。像揚羽和奈落花的班級採的就是這種做法。

  檢測的項目是最基本的身高、體重、視力等等,女孩子則比男孩子多了一項胸圍的測量。不論哪一項,都有可能成為學生們憂鬱的種子。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奈落花,正面臨人生的一大抉擇。

  現在是女孩子的更衣時間,已經換好衣服的她手中拿著一個袋子,僵在自己的座位前方。

  袋子裡面裝的是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照往常的話,就算是身體檢測的時候她也總是帶著它到處跑。可是現在已經升上五年級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成熟一點。而且拿著這東西去做檢測的確是不太方便。

  於是她苦苦思索。究竟是該帶,還是不該帶?

  雖然並不是神經質到覺得會有人無聊來偷這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白布袋,但這東西一不在身邊,果然還是會覺得有點不安。

  只是看樣子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讓她考慮。

  「小奈──!該去整隊囉!」

  「……馬上來。」

  結果,比起煩惱這些事,她還是優先選擇牽起揚羽的手。於是那個袋子就這麼給她掛在座位旁的掛勾上。

  好吧,也是個讓自己更加成熟的機會。

  奈落花心裡下意識地這麼想著,就跟著揚羽排隊準備檢測去了。



  數十分鐘後,檢測地點的某一角。

  「好了,下一位……唉呀,這不是百花大小姐嗎?呵呵,這可得給點優惠了呢。說得也是……加個三公分左右如何?」

  「……紅玖理老師,請妳認真工作。」

  姑且不論她說的三公分究竟是要加在哪個項目上,百花望著面前這個愛開玩笑的保健老師,偷偷地嘆了口氣。

  這個鎮上跟醫療相關的職業多半都會受到千堂醫院的照顧,就算是學校保健老師也不例外。雖然並不是不能理解她想討好千堂院家大小姐的心情,不過站在一個認真的學生的立場,百花還是希望她可以正經一點。

  只是,這老師的這種友善的性格使得學生很能親近她,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百花決定不追究太多。

  「好好好,妳還是老樣子呢……把衣服拉起來。身體狀況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沒問題,我都有好好在注意、嗯、自己的身體的。」

  兩人邊交談著,邊進行測量胸圍的動作,當紅玖理老師手中的皮尺碰到百花的身體時,敏感的她不禁跳了一下。

  這個老師最大的優點就是她都有仔細在注意每個學生的身體狀況,別說百花這種特別需要關心的體質,就算一般孩子的健康她也是一一把握,不管是生理方面還是心理方面。在這點上,百花倒是沒什麼好挑剔的。

  「是嗎,那就好。不過平時還是要小心一點,妳的行動有時候還真的挺令人擔心的。好啦,到一旁量身高體重去吧。下一位──」

  紅玖理老師叮嚀了一番,在檢測表上寫下一些數字交還給百花之後,就繼續照顧下一個學生去了。百花接過檢測表,偷偷瞄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又嘆了一口不為人知的氣。

  真的,身體檢測這活動,處處都是讓人憂鬱的種子。



  結束了所有檢測動作,換回衣服的百花撐著用慣了的洋傘來到了教室旁的中庭。一張長椅上坐著兩個女生,正聊得起勁。其中一個注意到百花之後,大力揮著手呼喚她。

  「愛莉絲──!妳聽我說!我啊,這次啊,長高了一公分喔!」

  這股精神遠遠好過所說內容的聲音來自五人組中的火車頭陽子。看樣子,對跟其他人一起被稱為「矮子五人組」的她來說,身高上的些微成長也是等同過年過節一般值得慶賀的事。

  不過百花的臉色顯然沒有像她這麼開朗。

  「嗯,真是恭喜妳。」

  「唉唉,怎麼了啊?妳應該再高興一點的啊。我又長高了耶,又脫離矮子一步了耶,這對我們矮子五人組來說是很偉大的貢獻耶!」

  看見百花不怎麼熱情的回應,陽子開始努力述說自己長高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看樣子凡事積極過了頭的她似乎搞錯了「有福同享」這句話的意思。

  「零點八公分……」

  「我只有零點五公分……」

  「呃……這個……有長高就是好事不是嗎?」

  明顯消沉的百花,以及坐在陽子身旁從頭苦笑到尾的千歲。就算陽子再怎麼遲鈍,看到兩個朋友身旁跟四周截然不同的空氣,被夾在中間的她也不得不稍微替自己過度興奮的腦袋灑點冷水。

  對於一個成長期的孩子來說,一公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有長高是理所當然的,是最基本的,變動值等於零就先別提了,要是倒縮的話那還得了。百花一邊在心裡想著類似以上的事情,一邊注意到一件跟此毫不相關的事。

  「先別管這個,陽子妳怎麼穿著體育服啊?」

  「嗯啊?啊哈哈,因為太高興了嘛,突然就覺得很想活動一下身體。」

  妳一天二十四小時也想活動身體。百花沒有特意點出這個事實,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是嗎」。

  「話說回來,陽子,妳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麼?」

  「我們等等就要出學校了呢。」

  「呃……」

  看樣子陽子完全忘了她們跟人有約在先,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校外山區的方向。

  「那就……到神社那邊再活動身體就好了嘛!」

  不過她似乎是不介意穿著體育服跑到校外去。

  說好聽一點是不拘小節,說得嚴謹一點是粗枝大葉,總之,這就是陽子這個孩子的作風。

  先不提這個,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先確認。

  「揚羽跟奈落花呢?」

  因為五個人事前就約好檢測完後要在這裡集合,所以百花很自然地問起了還不見身影的兩名友人。姑且不提櫻班、抹茶班、百合班、椿班的檢查順序,光是陽子比百花早到場的這點,就足以判斷跟陽子同班的雙胞胎也該在場。

  不管怎樣,這實在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況,在百合班的百花都已經到場的現在,離雙胞胎做完檢測顯然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了。

  「是不是去找一下比較好啊?」

  「嗯……我剛剛有回教室看過一遍了,她們不在教室裡耶。真不知道跑哪去了。」

  到處亂找也不是辦法,於是三個人開始討論雙胞胎可能會去的地方。現在除了雙胞胎以外已經沒有要等的人,是可以主動動身找人了。

  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可以省下這個麻煩。

  「啊。小陽──!小千──!愛莉絲──!」

  在三人還沒做出結論之前,揚羽跟奈落花就從剛剛百花來的方向跑了過來。不知道爲什麼身上還穿著檢測時的衣物。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那個啊!那個啊那個啊!」

  只見揚羽匆匆忙忙比手畫腳地講了一陣。



  「不見了──?」

  「嗯……」

  陽子、千歲、百花三人在聽完揚羽的話之後,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麼東西不見了?或許已經有人猜到。沒錯,就是奈落花幾十分鐘之前還在猶豫該不該帶在身上的那個袋子。正確來說,重要的是袋子裡面的東西。

  據奈落花本人所說,當她做完檢測回到教室準備換衣服的時候,袋子就已經不在座位上了。她慌忙找了一陣子,也問過一旁的同學,不過都沒有下落。於是心急的她就這樣連衣服也沒換地就衝出了教室。當然,揚羽是緊緊跟在她身邊。

  然後兩個人就在學校裡東翻西找地找到現在,才在經過這附近時偶爾發現正在等人的陽子三人。要不是這樣,她們大概還要過好一陣子才會想起集合這件事。

  這下找人的問題是解決了,卻多了個更難搞的問題。畢竟這掉了的東西光尺寸問題可就要比人來得難找許多,更別提物品不會出聲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東西對奈落花來講究竟有多麼重要。看看奈落花,現在的她可以明顯看出正在皺著眉,雖然角度並不大,不過跟她相處久了的人就會知道,這已經是她非常大的悲傷表現了。要是普通人的話,就算已經哭出來也不奇怪吧。

  總之,得趕快想辦法找出這東西來。

  袋子不會自己長腳跑走,那麼剩下的結論只有一個。

  被人偷走了。



  「所以說啦。」

  「……」

  身穿體育服的陽子雙手叉腰,一臉神氣地向全班說道。

  「現在在場的人,通通不准亂跑!」

  「……」

  數分鐘前,五人組在中庭經過一番討論,做出了「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偷東西的犯人」的結論。然後陽子就拉著其他人一起衝回了教室,連同不是自己班上的千歲和百花在內。

  至於說到她現在這個動作的理由。

  「找尋犯人的事啊,就交給我『大偵探,福爾摩斯陽子』吧!」

  然後她的頭上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頂很眼熟的帽子。雖然那配上體育服只會讓人發笑。

  總之,陽子是靠著她的名氣跟人脈把班上同學都給集中到了教室裡,運氣不錯的,因為五年級的身體檢測還沒全部做完,所以大家都還留在學校。畢竟要是讓犯人離開掌握的話,就算查出是誰,也沒辦法立刻把東西拿回來。

  於是陽子高高地站到了講台前,開始向全班發話。五人組中的其他四人則站在她的右後方,同樣面對班上其他同學。

  台下,有的交頭接耳,有的等著看好戲,也有人根本還呆愣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似乎沒有人有意打斷陽子的動作。

  不過大家還是有話想說的。

  「……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偵探小姐。」

  舉手發問的是班長木村,綁著三股辮的標準文藝女孩,差了這麼一點的是,她的臉上並沒有掛著被認為是班長標準配備的眼鏡。

  陽子點了個頭,示意她發言。

  「妳該不會要在這裡開審問會吧?」

  「沒有這個必要!」

  陽子相當有自信地這麼說著。當然,全班沒有一個人知道她這自信到底是打哪來的。在這小學讀了五年,幾乎所有同年級的都知道陽子這號人物,卻從來也沒有人知道她爲什麼總是能夠這麼大言不慚。

  「怎麼說?」

  如意料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聽懂陽子話中的意思,結果還是由班長木村代表全班發言。

  只見陽子輕輕搖頭晃了晃手指,一臉「你們這群無知的小鬼」的表情。當然,有不少人爲她這個動作投以哀憐的眼神。

  「那是因為啊……真相,只有一個!犯人……就是你智川同學──!」

  「靠!有沒有這麼神準的啦!」

  陽子話一出口,坐在教室中間後面的大塊頭智川同學立刻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全班四分之三以上的人馬上回頭給了他一個白眼,其中大多數是女生。基本上,智川同學似乎不是一個受女孩子歡迎的人。

  喂喂,你是笨蛋不成?人家隨便一句毫無根據的指罪你就這樣承認了?這樣子還敢偷東西就某方面來說還真是令人佩服耶。

  包括百花在內的幾個比較聰明的學生眼神中都不乏這樣的意思。奈落花,則是靜靜地皺著眉頭看向這個「犯人」。

  「呃……我也不是想袒護他啦。不過妳有證據嗎?怎麼看妳都是隨便指了一個人定他罪……」

  班長木村說得沒錯,不管在誰的眼中看來,陽子都不像是有思考過的樣子。就算事前被陽子問過話的同學,也不覺得陽子可以在她們所提供的隻字片語裡面抓出犯人來。

  結論。這根本是歪打正著的神來一指。

  「嘖嘖嘖,誰說我是亂指的?好,我這就告訴你們我是怎麼抓出犯人的!」

  陽子的說法是這樣的。

  首先第一個線索是犯罪時間。由於陽子做完檢測回教室換衣服的時候有注意到袋子還在奈落花的座位上,所以犯人下手的時間只有可能是從陽子離開到奈落花回來之間這短短的幾分鐘。只要清查這段時間之內進出教室的人,就可以快速鎖定幾個嫌疑犯名單。

  然後因為這段時間待在教室的女生互相都有準確的證詞可以證明她們的清白,那麼要是不考慮集團犯罪的話,有嫌疑的就只剩下這段時間之內零零星星回來拿衣服到別的地方去更換的男生了。事實上,以陽子所掌握的狀況來看,櫻班的女生也不像是有人會去幹這種無聊事的樣子。人脈還真是有用。

  綜合以上幾點,符合條件的就只剩下三個人了。

  一個是膽小鬼瀨川同學,縮頭烏龜的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敢偷東西的樣子,雖然這並不是決定性的證據。

  第二個是人望不錯的小鳥遊同學,成績中上、運動神經佳待人又友善的他,男女兩邊的人緣都很不錯。當然,沒有人會懷疑他是犯人。雖然說人不可貌相。

  第三個就是剛剛被點明是犯人的智川同學,大塊頭一個,雖然也不是說有過什麼不好的紀錄,卻也沒有人會袒護他。

  然而決定性的差別是,智川同學是這三個人裡面唯一一個沒有跟矮子五人組裡面任何一個人同班過的人。

  「不是我在自誇,我們五個人在同年級內算是小有名氣,尤其跟我們同班過、對我們比較熟的,大概都會知道就各種方面來說都惹不得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在這麼敏感的環境之下還敢對我們動手的人,除了天生的蠢蛋以外,就只有因為沒和我們同班過而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啦!以上,Q.E.D.!還有人有意見的嗎?」

  一鼓作氣把話說完的陽子意氣風發地環視台下眾人,嗯,沒有半個人吭聲,看樣子大家都被陽子的氣勢給壓得一愣一愣的。不過陽子沒看到有人有反應也是當然的,因為有反應的人在她的後面。

  從進教室到現在都保持沉默的百花總算說話了。

  「嗯……雖然並不是對妳的推理結果有意見,不過我還是要問一下。……覺得陽子是先抓犯人再找理由的同學請舉手。」

  台下手的密度讓人看不清楚有沒有人沒舉手。

  「什麼是Q.E.D.?」

  「……拉丁語,Quod Erat Demonstrandum,證明終了。」

  一旁的千歲則是不著邊際地問著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奈落花雖然還在爲東西被偷走的事感到難過,卻也不吝分享她那領域偏差的豐富知識。

  「反……反正犯人是找出來了啦!好了,快點把東西交出來吧,智川同學!」

  看到全班同學同心協力抵制她,陽子只好趕緊結束推理的話題,把話頭硬是拉回接下來的主題上。

  於是全班又把視線集中在智川同學身上。

  「呃……」

  在這個班上孤立無援的智川同學,一身冷汗。

  他語塞,並不是因為他不想把東西還給奈落花。要是可以的話,他也想在陽子廢話那一連串他一點都不想聽的推理之前把東西還回去了事,問題就是他辦不到。

  原因只有一個。

  「……丟了。」

  「……你說什麼?」

  隨著陽子一聲語尾上揚的疑問,全班看向智川同學的目光也變得更加銳利。

  智川同學吞了口口水,感到自己的喉嚨像沙漠一樣乾燥。他開始後悔因為一時的好奇心而去偷了奈落花的東西。

  其實這也沒辦法,畢竟奈落花雖然不是不會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但是她寶貝那東西的態度實在是會激起別人的好奇心。像智川同學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會幻想著那上面有著什麼不可思議的地方。所以當他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那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東西,當然就瞬間失去了興趣。

  接下來,就得怪他沒有想到要把那東西物歸原主啦。就像陽子說的,跟她們不熟的智川同學顯然一點也不了解這個東西的重要性。雖然這並不是惹不得她們的主要原因。

  整個教室沉默了一陣子。

  智川同學,鼓起勇氣。

  「……我……」

  「嗯?」

  「──我說我把東西丟掉了啦哇噗!」

  智川同學好不容易把字從嘴巴裡擠出來,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枚板擦就不偏不倚地招呼到他的臉上,讓他當場帶著滿臉濃妝成了一個大字倒在教室後方。

  眾人回頭看上講台上,奈落花的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嘴唇似乎也輕輕咬了起來,能夠看到她露出一般人都能分辨的表情還真是一件稀奇的事。附帶一提,在身前抓著罩衫下擺的手似乎比平時多用了點力。

  不過動手的並不是她,而是站在她旁邊的百花。

  使出全身力氣把板擦砸出去的百花微微喘著氣,臉上稍微浮出了幾滴汗水。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活動身體所流出的汗,而是冷汗。講台上的陽子,跟百花一個樣的表情。要不是百花離黑板比較近,先出手的應該就是陽子了吧。

  她們會有這種反應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們都不敢想像某人做出反應的樣子。



  之後,雖然大家到智川同學聲稱丟了東西的地方找過一遍,但是別說東西了,就連裝東西的袋子都找不到,看樣子有很大的機率又被其他人撿走了。

  結果,在一切歸零的狀況之下,大家只好分工合作,在學校裡四處尋找。眾人一直找到五年級的檢測時間結束還沒有任何成果,只好先回教室讓班導師點個名,跟老師確認過沒有任何消息之後,再由不急著離開學校的幾個同學再次展開搜索。

  雖然也四處問了人,卻沒有問到任何有用的情報。說來奇怪,就像那東西真的長了腳跑走一樣。看看短時間之內可能沒辦法把事情解決,奈落花無奈,只好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打給誰啊?」

  「優花姊。我們沒辦法直接連絡爸爸,得找個人通知他。」

  「啊嗚,也對,我們這樣找,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看來大概沒辦法準時去神社找爸爸了。」

  「嗯……啊,優花姊,我是奈落花,妳現在有空嗎?」

  奈落花一邊應著揚羽的話,一邊向電話另一端傳達請託。

  「嗯,對,在神社……對,爸爸。嗯,嗯……那就麻煩妳了。……哈啊。」

  講了一陣,奈落花掛了電話,輕輕噓了一口氣。雖然重要的東西掉了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因此而失約還是讓人不太好受。

  揚羽在一旁看著,握緊了奈落花的手。

  「別擔心,一定會找到的啦!只要大家同心協力的話……對吧?」

  「嗯……謝謝妳,揚羽。」

  奈落花微微苦笑著,回握了揚羽這隻打從搜索開始之後就幾乎不曾放開過自己的手,心裡一陣溫暖。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之所以能夠這麼鎮定,還會想到打電話找人通知音佐無法赴約,全都靠了揚羽的這隻手。

  於是奈落花重整心情,專心在找東西的這件事上。

  她跟揚羽兩人現在站在中庭的一角,身上被陽子強制換上了體育服。以陽子的說法,體育服活動方便,而且也比較不怕髒,比起制服更適合找東西這個活動。基於相同的理由,千歲跟百花也被迫換了衣服。

  其他同學,當然是很果斷地拒絕了。

  「那接下來要找哪邊呢?那邊跟那邊其他人好像都找過了,要再找一次嗎?」

  「這個嘛……」

  目前的搜索大致上分成室內跟室外兩大區域。室內組主要是抓人來問情報,室外組則是純粹的肉體勞動。小學的校地雖然沒有國高中來得大,不過對於尋找一個不到一顆頭大的小東西來說,範圍也實在是夠廣了。實在是無法保證沒有看漏的可能性。

  更何況,現在能幫忙的人加上好心的老師以及其他班同學也不過二十來個,人手實在不足。是有必要搜索得有計畫一點。

  稍微考慮了一下,就在奈落花打算回話的時候,原本一直沒有進展的事情起了變化。

  「喂──!我找到囉──!」

  是百花班上同學的聲音。奈落花跟揚羽兩人臉上表情一亮,趕緊往聲音的出處跑去。

  可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們兩個愣了一下。

  「啊!不好,它跑掉了!前面的同學──!幫忙抓一下啊!」

  ……跑掉了?

  奈落花和揚羽不禁對看了一眼。

  看樣子,那東西真的是長了腳跑走了。



    【OTOSA VIEW】

  星期二下午,依照跟奈落花她們的約定,我跑到了神社來。這是我這兩個禮拜以內以來第三次來神社了,我從來沒有來神社來得這麼勤勞過。

  雖然說主要目的不是來參拜的啦。

  不過既然來了,還是意思意思地拜一下吧。貓神大人,感謝您讓我現在有地方住、有美味的三餐吃,不用在外面餐風露宿。

  投了香油錢,簡單拜完之後,我轉頭看了看神社後面的方向,想起那個我到現在還沒親眼見識的「貓塚」。

  想了想,我舉起腳步往神社後方走去。

  反正來得早,還有很多時間,就去稍微晃個一圈吧。

  繞到神社後面,發現神社後方有一塊小空地,再之後有條小小的林間小道,入口處還有一個小型的鳥居。看樣子,那應該是通往貓塚的通路沒有錯。我邊打量著鳥居與一旁的樹叢,通過鳥居底下走進了小路裡。

  走沒幾分鐘,林道就到了盡頭。其後又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塊大岩石,上面用注連繩圍繞著,看樣子應該就是傳聞中的「貓塚」了吧。

  通過林道盡頭處的鳥居,在貓塚旁前前後後繞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看上去只是塊普通的石頭。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這地方真有這麼點神聖的感覺。讓我不自覺地理了理自己的服裝儀容。

  貓塚後方,還有一條小徑,一樣有個鳥居立在入口處。我稍微探頭望了望後方,看起來似乎通往更裡處的山上,路好像還不短的樣子。雖然有點好奇路的那一頭有些什麼,不過因為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於是就作罷了。

  而且我總覺得以後一定還有機會跑來這裡,雖然不知道這份預感來自何處。

  大概是開學以來,或者該說從開學前的一段時間開始就發生了太多事情了吧,我似乎變得有些神經質,開始會去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情。那邊的,不准吐槽我說我本來就滿腦雜物,你跟我很熟的嗎?

  總之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似乎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我相當乾脆地往神社走了回去。也許下次應該請巫女小姐幫忙介紹一下,應該是可以聽到些有趣的事情。

  話說回來,今天巫女小姐是真的不在神社裡呢,我回到神社前面之後又四處找了一下,完全沒有巫女小姐的蹤影。當然,那口古井我也小心翼翼地確認過了,看我現在還意識清楚地活蹦亂跳的,就可以知道巫女小姐今天並沒有掉到井裡。呃……我說了什麼嗎?

  看了看錶,離約好的兩點半還有將近半小時。於是我一邊預想著一段時間之後所會感受到的輕微衝擊,邊在之前被奈落花襲擊的地方躺了下來,做好迎擊的準備。

  不過事情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個……不好意思。」

  比我預料地還要早的,我簡短的睡眠就被中斷了。而且還是跟我預估的不同的方式。

  傳入閉著眼睛仰躺在地上的我耳中的,是一名年輕女性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確認面前的狀況。向我搭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女生,長度過腰的波浪髮讓她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衣著跟言行間透露出一股沉穩的氣質,讓我沒有辦法較為準確地判斷出她的年紀。真要說的話,那感覺跟井上小姐倒是挺相似的。

  喔,我現在的姿勢實在是不太禮貌。我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想這位小姐應該不會特地把一個躺在地上的人挖起來,就為了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啊」的吧,於是我順理成章地詢問了對方的來意。順便瞄了一下時間,離兩點半還有十分多鐘。

  「請問……你是爸爸先生嗎?」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不過妳應該沒認錯人。」

  說真的,要是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名字或是綽號叫做爸爸的,我還真想會會他,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處得不錯。可悲的是,我的期望總是落空的。

  「真的?太好了。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不過看樣子爸爸先生還挺好認的。」

  「呃……雖然我不知道妳是從誰那邊聽說我的事的,不過我想那個人應該沒有好好說明有關我的事。嗯……我想說的是,可不可以讓我先做個自我介紹?」

  這件事可是非常嚴肅的,要是以後走在路上隨便都被不認識的人爸爸爸爸地叫的話,那我鐵定會發瘋。

  好在對方並不是真的搞不清楚狀況。

  「啊,真是不好意思。因為奈落花跟揚羽總是這樣叫你,不知不覺就……你是藤崎音佐先生對吧。」

  「……真高興妳認識我。」

  呃,對方不是搞不清楚狀況真的比較好嗎?

  ……

  算了。

  怎樣都好啦。

  比起這點,重要的是我總算掌握到了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情報。

  「請問妳是奈落花跟揚羽的……」

  「啊,抱歉,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吧,我是……」

  女性正欲答話,卻被一旁的聲音給打斷。

  「姊姊──!找到爸爸先生了嗎──?」

  望著從神社入口鳥居處揮著手跑過來的人影,我不禁在心裡抱頭。

  ……剛剛的情況該不會又要重演一次吧?

  「不可以喔,不要被揚羽她們影響,這位是音佐先生。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就叫得這麼親密是很失禮的。」

  呃……這樣很親密嗎?對我來說比起那不願意承認的綽號,直接稱呼名字感覺還比較親密耶。

  「啊,真是失禮了,音佐先生。」

  隨後趕來的另一位女性這麼說道,垂著一頭直順的秀髮低頭道了個歉。算了啦,既然是跟奈落花她們有所牽扯,那我認了。

  在心中安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後正想繼續被打斷的話題的我,在看見了直髮女性的面容之後,動作又停了下來。

  呃,跟另外一位小姐一模一樣耶。

  「……雙胞胎?」

  呆愣的我忘了初次見面的禮貌,傻呼呼地這麼問著。喂喂,我是想問妳們跟那對雙胞胎是什麼關係,並不是希望多認識一對雙胞胎啊。

  「啊,是的。抱歉自我介紹得晚了,我是優花,她是我的雙胞胎妹妹礼花。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優花小姐跟礼花小姐這麼說著,一起向我鞠了躬。我也趕緊給她們回了個禮,然後繼續聽她們說下去。

  「我們兩個是揚羽跟奈落花的,嗯……像是她們的姊姊一樣吧,總之就請你當成是這樣。」

  「哈啊……」

  姊姊啊……嗯,姊姊。姊姊就姊姊吧。我也不想再問太多了,只怕越問越複雜。光是又多出一對雙胞胎就夠我頭痛的了。……忍住啊我的手指。

  「我們今天是來替奈落花她們傳話的。她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學校那邊出了點事,不知道會弄到什麼時候,所以今天的約定就取消了。」

  「出事了?出了什麼事?」

  也許是我多管閒事,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句。畢竟好說歹說也是跟自己有約的對象,總是會想關心一下。

  「好像是弄掉了很重要的東西呢。現在應該正跟朋友們努力地找著吧。」

  「對了,如果你願意的話,要不要也去幫忙啊?」

  礼花小姐似乎覺得自己提了一個好主意,不斷地點著頭。

  我苦笑。

  「我是很樂意幫忙啦,不過她們人在學校裡面吧?我怎麼可能進去嘛。」

  「就算待在外面守候也好,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我們雖然還有事要辦,倒是可以順道送你一程。」

  聽優花小姐這麼說著,礼花小姐反應迅速地從口袋中掏出一串鑰匙,在我面前晃了晃。嗯……有車可坐啊,這是個不小的誘惑耶。

  我考慮了一會兒。

  「好吧,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沒頭沒腦地就答應了下來。

  ……沒想到不出數分鐘我就開始後悔了。

  總之,我就這樣跟在她們後面離開了神社。在抵達停在一旁空地上的車子前,她們兩人似乎交頭接耳地談了些什麼東西,不過那聲音並沒有大到足以傳進我的耳裡。

  上了車之後,我坐在後座,優花小姐跟礼花小姐則分別坐在副駕駛座跟駕駛座上,慎重地繫上了安全帶。嗯,真是好榜樣,於是我也跟著把安全帶扣上。

  此時我的目光注意到擺在一旁座位上的一團褐色的東西。

  ……這東西怎麼眼熟到讓人有點反胃?

  我是在哪裡看過這東西?等等,給我點時間回想一下……那好像是不久之前的事,確切的時間嘛……喔,似乎是上禮拜六。好像是在我跟井上小姐她們出門的時候……

  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妳們擺這東西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不及我多想,車子前座就傳來了打斷我思考的聲音。

  「抓緊囉。」

  「咦?」

  ……

  下一秒,我感覺我化成了一陣風。

  ……

  正確來說,化成風的是車子。

  ……

  慢,著。

  「請請請請請請請等一下唉啊啊啊啊啊──!是是是是是不是開開開開開得得得太快快快快了一點點點點點點點啊啊啊──!」

  我一邊在腦中抗拒四周那明顯流動過快的景色,一邊巧妙避開咬到舌頭的可能性地說出這番話。至於我的身體……對不起,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現在碰上梅杜莎,我一定立刻對她的雙眼投以熱情的視線。

  「會嗎?這速度很普通不是?」

  喂喂,妳這是哪一國的標準啊?我真不知道該先稱讚妳的膽識還是妳在這種環境之下還可以咬字清晰的能力耶。

  「就是說啊,我開得還算慢的了。下次讓你坐坐看姊姊開的車子,你就知道我開車有多溫吞。」

  不不不不不了!我十萬分地敬謝不敏!

  這可是條小路啊,只有勉強能讓兩台車子會車的程度,我還真不敢想像這種時候要是對面真的有來車的話會是什麼狀況。不過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在我還沒具體描繪出對向來車的影像之前,我們的車子就已經出了小路來到中學到大學之間的大路上了。

  喂喂喂!妳非得讓一個第一天認識的人跟妳一起體驗甩尾的快感嗎?妳家是開豆腐店的嗎?這台車是八字輩的嗎?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問過妳們的姓氏,妳該不會是姓藤原吧!

  現在我只能誠心祈禱她們不要連傳說中的水溝蓋都用上了。

  在從神社到小學路上的這短短幾分鐘,前座的兩個人有說有笑,還不時把話題丟到我身上,不過我只能勉強發出單音節的聲音做回應,完全無法參與對話。不過我還是很想大聲喊出我的心聲。

  開車看前面!看前面!看前面啊啊啊啊啊──!



  「到了。嗯?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人活著要懂得惜福啊哈哈哈……」

  「?」

  在優花小姐跟礼花小姐充滿疑惑的視線下,我勉強動著還在打顫的雙腳下了車。車上那頂褐色假髮到底有什麼用意已經不是我管得著的了。

  天啊,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踩在平穩的地面上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享受了一下腳踏實地的快感之後,我有氣無力地問了這麼一句。

  「奈落花跟揚羽坐過妳們的車嗎?」

  「常常坐啊,怎麼了嗎?」

  「不……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好奇心。」

  奈落花,揚羽,等等要是見到妳們我一定要好好誇獎妳們一下。竟然有辦法「常常」坐這種車子,妳們真是太偉大了。

  我轉換了一下心情,看了看小學的方向。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不進去,在校門口晃來晃去的,該不會也會被當成變態吧?」

  為了趕快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故意自我調侃地這麼說著。

  「別擔心,就算是變態,也是個名為變態的紳士。」

  ……我怎麼覺得這句話耳熟到炸?算了,怎樣都好啦。

  「那就祝你武運昌隆啦,再見。」

  「再見。呃……路上小心。」

  優花小姐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勉勵之後,揮了揮手坐回了車裡。連同駕駛座上的礼花小姐再次跟我打了個招呼之後,就開著車子揚長而去了。看著那轉眼間就消失的車影,我這次客觀地體會到自己剛才究竟經歷了一次多麼驚悚的經驗。

  媽媽咪呀,這絕對比遊樂園裡的任何一項尖叫設施都還要來得刺激。

  好了,雖然不知道會要等到什麼時候,不過就看看狀況吧。運氣好的話,或許她們會找到校門口附近來。

  話說回來,雖然說今天是身體檢測沒有上課,不過這學校是不是太熱鬧了點?好像四處可以聽到追逐嬉戲的聲音咧。

  「啊──!爸爸!幫忙抓住那隻貓!」

  對對,就是在抓貓。咦?什麼貓?

  看見一個黑影從校門處直直往我這邊衝過來,我下意識地脫下外套,一把就給它罩了上去。嗯,這手感,看樣子是順利抓到了。一個小東西在我的外套底下不斷掙扎著。

  把外套連著裡面的東西提起來,謹慎地打開一看,原來是隻全身漆黑的貓兒。嗯?好像還有個東西。這個白布袋是什麼?

  「好耶!不愧是爸爸!小奈──!大家──!已經抓到了喔──!」

  看見我成功抓住這個獵物,出聲叫住我的揚羽開心地跑了過來。聽到揚羽的呼喚,連同奈落花在內的十數名學生陸陸續續往校門的方向集中。我也走近校門,把懷中的黑貓連同外套交給了揚羽。

  揚羽從我手中接過外套之後,很順手地把黑貓給放走,起先我看得一頭霧水,不過當我注意到揚羽手中握得緊緊的白布袋之後,我瞬間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啊哈,這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看樣子她們在找的東西是被貓給叼走了。難怪校園裡面會這麼熱鬧,她們大概跟這隻貓兒玩了好一陣子的追逐戰吧。

  雖然還不清楚事情原委,不過東西能找回來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呢小奈,這下子就可以不用擔心啦。」

  「嗯。爸爸,謝謝。」

  看著將袋子緊緊抱在懷中的奈落花,我笑了笑,摸摸她的頭。

  之後,聚集在校門口的學生們各自向奈落花說了幾句話,然後就一一散去了。因為現在早就過了她們的放學時間,看樣子大家都是自願留下來幫忙的,真讓人感動。

  最後留在校門前的,只有包括奈落花跟揚羽在內的五個女生。看樣子這就是傳說中的五人組吧。呃,矮子嘉年華還沒結束嗎?

  總之我們寒喧幾句之後互相作了個自我介紹。除了百花之外,還有一個是円城寺家的大小姐千歲,聽說這兩個名家交情其實不錯,看樣子所傳似乎不假。至於另一個叫做陽子的女孩……嗯,很有精神的小孩子。聽她們說,今天本來是五個人要一起到神社去的,不過既然是發生這種意外那也沒辦法啦。反正也見到面了,就萬事OK吧。

  意思性地打完招呼之後,我順便聽了這個騷動的原委。然後理所當然地把興趣轉移到了奈落花的寶貝上。

  看見我的反應,奈落花相當大方地把袋子裡的東西給拿了出來。

  是隻粉紅色的貓布偶。還挺可愛的。

  「櫻餅……」

  「櫻餅?」

  「嗯,櫻餅。」

  看樣子是這隻布偶的名字吧,真是跟它的外表一樣可……愛。我絕對不是想說可口喔。

  「哈姆。」

  喂喂,我都努力忍住不說了,妳不要像是嘲笑我一樣地直接給它咬下去啊。看著奈落花一臉陶醉用嘴唇輕咬「櫻餅」的樣子,讓我不禁懷疑她的行動謎度是不是比平常要多上三成。

  這讓我的手指又禁不起考驗了。不過好在奈落花嘴裡含著東西,這次她沒有發出「呼喵」的聲音。

  「跟揚揚妳們說的一樣,爸爸真是個有趣的人耶。」

  「呃……有趣的是我嗎?」

  是我嗎?在這種情況下有趣的人是我嗎?好吧,我不會叫妳們回答的,反正答案顯而易見。

  「對了,前兩次看到妳的時候妳都有帶著一個手提袋,那裡面放的該不會是……」

  「櫻餅。哈姆……」

  「哈哈,我就知道。」

  看來她真的很寶貝這隻布偶耶,也難怪她要這麼心急地找尋這東西了。不過她是對的,以這次的狀況,要是慢慢來的話,櫻餅大概早就被那隻黑貓給叼到不知哪裡去了。

  之後,我跟她們五個人在校門口聊了好一陣子,算是過了一個充實的下午。嗯,我不會追究爲什麼只有妳們五個是穿體育服的。還有那邊那個躲在一旁以為我們沒注意到的何同學,我也不追究應該正在上課的妳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也不會說妳什麼。

  就算是變態,也是個名為變態的淑女。

  天啊,把這句話用在別人身上,才深深體會到這真是一句好話。

  總之。

  就讓我用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沖淡我從神社到這裡來的那段時間的記憶吧。

  感謝貓神大人保佑。



    【THIRD PERSON VIEW】

  題外話。

  這是發生在國中部的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從上個禮拜四起,花了幾天時間把鞋櫃裡發現的DVD內容給看完的螢總算是找到機會跟清子把事情問個清楚。

  「清子,妳塞那幾片DVD給我到底是想表達些什麼啊?呃……我承認那東西的確是很好看啦,不過我實在是不懂妳突然塞那東西給我的用意。」

  「啥?什麼DVD?」

  「……咦?」

  看到清子的反應,螢第一次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等等。

  那幾片光碟真的是清子給的嗎?

  就清子的反應來看,答案是NO。

  可是那字條上面的字明明是清子的筆跡,這又做何解釋?

  答案自動揭曉了。

  「螢螢──!我給妳的那幾片魔砲少女妳看完了嗎?」

  不打自招的犯人健太,爽朗登場。

  「呃……那那張紙條又是怎麼回事?」

  「耶?唉唉唉,螢螢,難道妳忘了嗎?」

  健太在口中嘖了幾聲,晃著食指對螢說道。

  「對人稱『七色神手』健太的我來說,模仿別人的筆跡……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啊!」

  我看是「七色蠢蛋」才對吧。螢在心裡吐著槽。

  「好吧蠢毛,我承認你很了不起,那你為什麼要給我看那些東西?」

  那動畫還真好看咧,尤其是女主角之間的感情還真是令人感動咧,所以說你到底想傳達些什麼訊息啊?

  「妳真的不懂嗎?」

  健太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

  說吧,根據你回答的內容,我可以請清子加重我用沙包練習的份量。螢在心中盤算道。

  「妳不覺得……邊喊招式名邊放大絕招,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嗎!」

  看著健太爽朗的笑容以及那排閃亮的牙齒,螢瞬間覺得眼前一片昏黑。不行了,這傢伙真的是蠢到讓人覺得跟他認真就是輸了。

  好吧,反正偶爾看看這些作品也沒什麼壞處,而且還挺好看的。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

  不過有個在某方面比螢要來得敏感的女孩顯然不這樣想。



  「喔……很痛快是吧?」

  「咦?耶?」

  在大家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一隻手伸上了健太的頭頂,一把抓住了他頭上那五根蠢毛。

  「那就讓你嚐嚐我的全力全壞……」

  「等……等等,我總覺得妳的發音不太對啊!」

  一把出了鞘的美工刀抵上了五根蠢毛的根部。

  「Stupid Hair……」

  「不,等一下,妳想對我怎樣都行,就是只有這個不要……」

  「Breake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N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用力劃了下去。



  殿子V.S.健太,一發K.O.。

  「哼……健太小弟弟,這次你說得對,的確是挺痛快的。……不過總覺得用在現實中挺蠢的,還是節制點的好。」

  殿子瀟灑地甩了甩抓住蠢毛的那隻手,讓那些被收割下來的蠢毛隨風飄散。

  「哈囉,健太,健太小弟弟──!喂──!……這沒救啦。」

  一旁跟這整件事可以說是毫不相關的清子蹲下身去戳了戳平躺在地的健太,作出死亡宣告。看樣子頭上的那五根蠢毛是他的命根。

  不過螢可沒心情去管那無限再生的蠢蛋。

  「呃……殿子同學,莫非妳也看了?」

  「……給我的紙條上面的署名是妳。」

  「……」

  殿子同學,下次要壞,請不要壞得這麼徹底。

  至少留個兩根給我割吧。螢,認真地在心裡這麼盤算著。

  附帶一提,殿子之所以壞這麼大,是因為她確實接收到了健太的隱藏訊息。

  這怎麼看都是一部描寫女生乘以女生的百合作品,言外之意就是對螢跟殿子說「妳們就拿去當參考吧!」。螢,妳真的是太鈍了。



  倒地不起的健太後來怎麼了?

  喔,別擔心。

  他頭上的蠢毛過了一陣子之後就自動長了回去。到了隔天早上,他已經像以往一樣精神抖擻啦。



    <The baton touch to the next drea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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