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8日

檸檬繪本:07-3.這一天,巧合、遺忘、恐懼

    【SOU VIEW】

  「不好意思,這些麻煩你啦!」

  「……我了解了。」

  受到同學的請託,我抱著厚厚一疊報告前往教授的研究室。這些是五月三十一日,也就是上禮拜一教授要大家整理,關於熱傳導理論的報告。

  由於報告內容並不簡單,包含我在內,大家都花了整整一個禮拜並犧牲假期,才在規定的最後一天趕出來。

  雖說這是為了讓我們先習慣怎麼寫論文,但這會不會太早啦?就算要求的量沒有像真正的論文這麼誇張,二十張A4紙大小的量還是很驚人。我們才一年級耶!

  儘管心裡一直抱怨,我還是把該做的做完了,反而覺得抱怨是在白費力氣。

  「唉……」

  「怎麼啦?唉聲歎氣的。」

  「七瀨同學啊……有事嗎?」

  面對我這種對她從身後突然冒出來的舉動見怪不怪的反應,她似乎覺得很無趣地回了一句。

  「啐……沒有啦,只是想說你抱著這麼大一疊報告會不會不好走之類的……」

  「這個嗎?老早就已經習慣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在家裡常常被老爸使喚來使喚去,想要不習慣應該很難吧。

  不過她好像把我說的習慣給會錯意了。

  「你常常這樣幫別人把他們自己該做的事情接下來做嗎?」

  雖然她說的這件事也不算錯啦。

  「……偶爾吧,有問題嗎?」

  「不是只有『偶爾』吧!」

  七瀨同學一瞬間提高音量,說出了句反駁我的話,似乎是對我的答案感到不滿。

  「從大家對你的誤會解開之後沒多久,只要是拜託你、麻煩你的事情,我還沒看你拒絕過任何一次!為什麼?」

  ……虧她還知道我沒拒絕任何一次啊?

  「拒絕的話事情會演變得更麻煩吧。」

  畢竟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更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當然,說出這些的話大概會被罵得很慘吧。

  「咦?」

  看來是沒有聽進去的樣子,重說一次吧。

  「只因為怕麻煩就幫別人嗎?」

  聽完我的複述之後,提出這麼個疑問。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當作舉手之勞啊。」

  或許是不認同我所說的話吧,她很難得地皺起了眉頭。即使如此,我仍是直直的朝目標前進,不去在意她的反應。

  至於她就這麼跟著我走去教授的研究室。



  我按照教授的指示,將一疊報告放在桌上後,就跟七瀨同學一起離開這間充滿小型精密儀器的地方。

  ……

  ……

  ……

  ……嗚哇,好尷尬的氣氛。

  算了,雖然我很不想提起這個話題,但是現在的氣氛更讓我覺得難受。

  「然後呢?妳不是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啊……」

  我搔了搔臉同時道:「不用客氣,說吧。」

  她頓了一下之後依舊沉默,我也不繼續追問,就這樣往餐廳走去。不用說,她還是跟了過來。

  下午雖然沒有課,還是得去高中部的跆拳社一趟,不過這是兩小時之後的事了,這段期間怎麼打發呢……

  一到達餐廳,人山人海的情景在我們的眼前一覽無遺。雖然將報告送去給教授而花了點時間,但是大學生好像不太喜歡在餐廳吃飯的樣子,空的座位雖然不多,倒還是有四、五個。

  我請七瀨同學先坐下順便佔位子,詢問過她想吃的東西後,自己一個人去點餐。

  餐廳再一次讓我體會到大學跟高中時的不同,即使晚到,這也不見得就不好。先到的人幾乎都點完餐,雖然還是有人在排隊,至少不會有一開始那種大排長龍的情形。

  雖然晚到的壞處也很多就是了,譬如位子不好找、餐點可能不夠之類的;幸好這次這兩件事都沒有發生,不過我可不想拿自己的胃開玩笑。

  ……話說回來,她平常不是帶便當嗎?怎麼今天……

  罷了,到時候再問她吧。

  我小心翼翼地端著餐盤,上面有咖哩烏龍麵、奶油蘑菇焗烤飯、咖哩牛肉千層麵和七瀨同學要吃的博多拉麵。

  這間餐廳賣的東西可真豐富啊,這些明明是不同國家的食物。這間餐廳會不會太國際化了點?

  ……不過別問為什麼我吃這麼多。

  當我回到七瀨同學所佔的位子,並放下餐盤時,她很明顯地瞪大了雙眼。

  也難怪,她跟我一起吃飯的次數,也只有去找跆拳社道場所在位置那次吧;之後她都跟幾個朋友一起吃飯,而且都是帶便當的樣子,應該吧,雖然只是偶爾瞄到。

  另外,唯一一次跟她一起進餐那時,我根本沒有露出吃不夠的表情,所以她沒發現我的食量大也很正常。

  即使如此,我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食量大的必要,當初只是不想自己吃太多導致她沒得吃罷了。

  所以,我依照往例,開始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嘶嚕嘶嚕……啊姆啊姆……嘶嚕嘶嚕嘶嚕……嘶嘶嘶嘶嘶——!

  ……啊姆啊姆啊姆……咕!啊姆啊姆啊姆……

  ……嘶嚕嘶嚕嘶嚕……嘶嚕嚕嘶嚕……咕嚕!

  花了二十分鐘將這些食物一掃而空,抬頭一看,發現七瀨同學正瞪大雙眼看著我。

  「怎麼了?」

  沒反應,我再問一次之後,她才回過神。

  「不……沒、沒什麼,只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

  「……七夜同學你這麼會吃。」

  「喔,大家都這麼說。不過妳倒是沒什麼吃啊?」

  「啊……這個嘛……說真的,看你那樣吃,我就吃不太下了。」

  「……大家也都這麼說。所以第一次跟大家一起吃飯的同時,那也是最後一次。」

  我苦笑著回答,不過這種事情已經很久沒發生了,讓我一時忘記這檔事,害得七瀨同學沒了食慾。

  「抱歉,害妳現在沒食慾。」

  「別這麼說……就算沒食慾,肚子還是會餓的,所以你不要在意……」

  ……真是太不小心了,一講到吃就只顧著自己的這個缺點,非得要改進不可;現在回想起來,先不論已經看習慣的美夏,住在螺旋莊的人們對於看到我的食量這點,好像沒有任何的不適,該說是他們的神經太大條,還是適應力太好了?

  ……姑且當成是後者吧。

  或說回來,為什麼她今天沒帶便當呢?還是打從一開始就是我會錯意,其實不是天天帶?

  我看著被拉麵的香味再度刺激起食慾,小口小口地吸著麵條的七瀨同學問道:「嗯……七瀨同學……」

  「嗯?」

  兩人都「嗯」了一下是怎樣?算了這不重要。

  「說到我的問題才想到,妳今天沒跟朋友們一起吃嗎?」

  不確定她是否每天帶著便當,只好先用這種迂迴的方式提問。

  「咦?咳……咳咳!」

  「別激動,慢慢說就好。」

  「咳……咳……呼。這、這是因為我今天沒帶便當,畢竟那個報告很難寫嘛,昨天熬夜趕報告的關係,今天早上就來不及做了……就、就是這樣子!」

  這種理由聽起來像是剛剛才掰的感覺是什麼,錯覺嗎?

  「先、先不說這個。你呢?為什麼你因為怕麻煩就幫人,這樣不是跟你說的話前後矛盾嗎?」

  「拒絕掉別人又會被說什麼『一點小事也不願幫忙』導致人際變差,在這之後的事情才麻煩吧。」

  我不以為然地反駁七瀨同學,即使如此,她好像也不打算妥協。

  「他們只是在利用你不是嗎?這跟人際根本扯不上關係嘛!」

  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或許是吧,即使他們只是在利用我,至少比與之敵對來得輕鬆多了。而且我也只是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說有事就做;妳看我從沒拒絕,只不過是因為我都辦得到罷了。」

  說完這段話後,她就一臉訝異地看著我。被她這麼盯著看真是令我渾身不自在。

  「……再這樣下去,你不怕他們得寸進尺嗎?」

  「我也不是一個只會傻愣愣地接受別人所拜託的事的。」

  沒錯,大家也都知道我幫忙的極限,所以根本用不著擔心。

  「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什麼在意這件事,但是除了美夏以外問我這個問題的,妳是第一個。」

  謝謝妳這麼關心我。

  這句話我在心裡想著,說出來這種事……我辦不到!這麼跟她流利地對答早就超過我的極限了,怎麼可能說得出感謝的話!

  「咦?是、是嗎……」

  彷彿在向我確認一般,說完之後看著我。而我也只好聳聳肩,不做任何答覆。

  「好——!」

  「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振奮起精神,發出「嘶嚕嘶嚕」的聲音將拉麵一掃而空,然後很豪邁地放下碗。

  「七夜同學,今天下午沒課,我們去玩吧!」

  「咦?什麼?等等等!我還得去跆拳社指導……」

  「高中部沒這麼早下課啦,在這之前趕回來就好了,走吧走吧——!」

  她將餐具分類堆疊好,一手托著那堆碗筷,另一手則抓著我的手前進;將餐具放在回收處之後,我仍舊是被她拖著走的狀況。

  ……算了,看樣子抵抗是沒意義的。反正她也沒說錯,在時間之前趕回來就行了……趕得回來嗎?

  還有,妳一個女孩子,吃拉麵的動作別這麼豪邁啦!

  ……啊……怎麼覺得跟她在一起還比較累?



    【OTOSA VIEW】

  真是太棒了,難得今天一早美里這個蠢蛋沒有來打擾我寶貴的睡眠時間!真是久違的安穩睡眠啊!

  ……如果我能以事實的角度這麼說出來,大概天就要塌了。

  是啊,一早就跑過來我房間用那什麼什麼的天墜肘,哪天她真的會變成殺人犯吧。罪名是「叫房客起床」,我的死因是遭受強烈的衝擊……我這麼快就判定自己的死因幹麼?

  喵的,拜她所賜,我的腹部不止在哀鳴這麼簡單,已經到達在阿鼻地獄裡哭號的程度了。大概啦……

  嗯?你問我現在在做什麼?既然被美里叫起來,還有可能會有安穩的假日嗎?

  ……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星期一不是假日。

  唉……總而言之,我現在正被美里拖著到處跑,據她說是為了買一些生活用品與蔬果食材;對,據「她」說。

  妳到底買菜買去哪啦美里小姐!我從來沒聽過也沒見過到書店可以買到蔬菜水果海陸生鮮的!

  好吧,即便我退個億步給妳,說是去那裡買食譜好了,前提是要妳把手上的小說給換成食譜才行!

  「阿音,你看你看!這本書好有趣喔!」

  「妳到底是要買菜還是要看書?叫我來又是做什麼的!」

  「當然是兩個都要啊;叫你來還用說嗎?提東西用的啊。」

  妳還真的臉不紅氣不喘的把我當成苦力勞動的必定人選啊!

  「好歹阿音你也是免費住進螺旋莊的嘛,幫房東這點小事可是天經地義喔。」

  我的腦內吐槽被看穿了?不、不可能!她可是美里耶!是擁有黃金叉燒腦袋包的鈴木美里耶!

  ……巧合,肯定是巧合……

  還有等一下!妳怎麼擅自幫我當成白吃白喝的房客啦?我後來的房租是繳心酸的不成!

  「阿音你的表情太明顯了啦,所以不要抵抗,幫我提東西吧!這可是遲繳房租的利息喔!等等等,我再看一下這本……」

  ……利息是嗎?所以妳剛才說我是免費住進去的又是怎樣啦!

  先不管這個好了,剛剛她的回答……

  ……巧合對吧?這是巧合對吧!

  ……拜託誰來告訴我這是巧合啦啦啦啊啊啊啊啊——!

  ……

  我放棄……



  當她從書中世界走出來,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

  ……我拜託妳好不好,既然妳要接近中午才肯出來,那就別把大半時間耗在書店裡嘛!

  「阿音,走!我們去吃飯吧!」

  「不是什麼東西都還沒買到嗎?」

  「對呀,所以要吃飽一點才有力氣提東西喔,阿音。」

  ……我已經對她把我當成萬年勞動苦力的想法麻木了,既然這樣,當然要多吃一點才能回本!

  「阿音要請客喔——!」

  「什麼——?」

  「買菜的錢可是我在出喔,所以阿音當然要請客!」

  嗚……無法反駁……

  知道了知道了,我請!我請就是了可以吧!

  ……首先必須算一下我的荷包會損失多少血。

  鈴木美里小姐,我千懇萬求的拜託妳……

  手下留情啊啊啊啊——!



  「……啊……」

  我一邊低頭嘆氣,一邊看著我那原本輕如薄紙的錢包,現在重量更是變得若有似無;美里啊美里,即使家庭餐廳的食物比較廉價,難道妳就沒聽過什麼叫做「聚沙成塔」嗎?

  「真好吃,謝謝你囉,阿音。」

  「……啊……是嗎?太好了呢……」

  ……心在淌血。

  美里!妳!

  給我記住——!

  ……要打工嗎?要不要打工?我該打工嗎——?

  「喂,阿音你看你看,那個是不是小百合和七夜同學啊?」

  就在我還在煩惱最重要的民生必需品,也就是金錢的問題時,妳居然還有空給我東看西看……咦?七夜同學與七瀨同學?這對雙七怎麼會跑到這來?大學現在不是已經上課了嗎?

  好吧,我知道我沒資格問這種問題……也別問我對他們兩個的稱呼是什麼鬼東西……

  「奇怪了,他們不用上課嗎?怎麼現在這種時間還在這裡?」

  雖然我也在腦內問過這種問題……

  ……不過妳就不會覺得自己最沒資格說這種話嗎美里大小姐!

  「走走走,我們追上去問問看!」

  啊……喂!等等!別硬拖著我往前跑!

  「呀呵!小百合,你們在做什麼?」

  「鈴木學姊和藤崎學長啊,您好。」

  嗯,反應真快,不過他好像沒有被美里突然出聲的舉動嚇到啊?七瀨同學倒是有點驚訝;難道七夜同學早就知道在後面的是我們嗎?

  「美、美里學姊!嚇我一跳!啊,還有藤崎學長,你好。」

  原來她不止有點驚訝,還嚇了一跳啊?

  不過這兩人一起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難、難道是……

  「話說回來,美里學姊和藤崎學長兩人在這個地方做什麼?約會?」

  對對,就是約會……不不不等等為什麼我和美里兩人要約會來著?

  「原來你們是這種關係啊……哇哇哇……」

  雖然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懇請妳馬上停止妳的腦內補完!

  「嗯……男女兩人單獨外出就可以稱為約會呢,妳說的也沒錯。那你們兩人也是囉?」

  先不提她前面那段肯定句,她竟然還問到了我最想問的事情,又是巧合嗎?

  「咦?啊……我、我們啊……可以這麼說……」

  喔?就我上次見到她的印象,她應該是表達能力很流暢的人,現在她的反應卻……嗯嗯,原來如此啊。

  「沒什麼,只是下午沒課,我們就跑出來晃晃罷了。學長們呢?」

  嗚哇……該說他是太過正經呢,還是木頭一根呢?

  一般聽到這些話,不可能沒發覺吧!嘛,一般的話。

  先不管這個,在美里說出破天荒的答案之前,我得先回答七夜同學才行。

  「我和阿音出來買日常生活用品,他是來幫忙提東西的,都住同公寓嘛。」

  好正常的回答!真的假的?誰來打我一拳告訴我這不是夢。

  別真打拜託……看來美里太常發揮那蠢到不行的發言,害我以為她會繼續耍蠢;也對,這些也都是事實嘛。

  「所以我們在約會喔。」

  ……很好,妳真是不負我的期望馬上耍笨!



  「對了對了,小百合教我的那一招真的很好用喔!阿音他一下子就起來了呢!」

  「對吧!我用來叫七夜同學的時候,效果也是很驚人的!」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變成四個人在商店街裡面晃蕩。

  ……原來第一個受害者是七夜同學嗎?這就是所謂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嗎?唉……

  等等,也就是說……她們真的把這招當成是「叫人起床專用技」了嗎?

  「原來學長也遇過這種事?」

  七夜同學臉色僵硬的詢問我。

  「……我們是不是認識了兩個不得了的人?從各方面去看的話。」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只反問一句。

  「或許吧……」

  就當我們兩人在她們後面嘆氣時,我好像還聽到什麼「……我改造了一下」還有「教我教我」之類的對話。

  這啥?我有不好的預感……

  接著我不由自主地望向蒼,而他也以非常嚴肅的表情往我這邊看。

  ……

  ……

  「唉……」

  長長的一聲嘆息。

  「你們怎麼了?」

  大概是聽到我們的嘆氣聲吧,美里與七瀨同學同時回頭問道。

  「無法言喻。」

  七夜同學第一時間做出回答,嗯……真的無法言喻,因為根本就難以啟齒嘛!



  「時間差不多了……」

  就在我們逛了幾個小時之後——基本上都是被美里她們帶著跑——七夜同學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在我提問之前,七瀨同學早我一步轉過頭來發問。

  「什麼時間?」

  「……我要去高中部的跆拳社擔任教練的時間。」

  「啊!對喔,我忘記了……對不起。」

  呃……忘了?也就是說妳原本知道?

  我現在是不太清楚七夜同學的想法啦,但基本上還是讓我吐槽一下吧!

  既然妳知道這麼重要的事,就不要隨便選擇性遺忘啦!

  難道妳的記憶力跟486時代的電腦一樣不可靠嗎?或者是妳的腦容量只能裝下跟3.5磁片一樣的容量,多餘的必須砍掉?

  不……搞不好這只是被美里暫時傳染而已?俗話說「近朱者赤」,嗯嗯,有可能有可能……

  ……不過美里的記憶力很差嗎?

  算了管他的這種事情怎樣都好啦!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他邊說邊微傾上半身致禮,然後就轉身往高中部走去。

  這該說有禮貌還是死板?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要事的人還刻意致禮之後才離開。

  「跆拳社的指導呀……好像很有趣的樣子,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啊?」

  我說妳……想去那裡搗亂嗎?

  我用著已經走遠的七夜同學所聽不見的音量詢問美里,她倒是給了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是啦,阿音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只是很在意七夜同學會不會無法被社員接受罷了,畢竟之前我把他打敗了嘛。而且……」

  虧妳還有點良心,知道自己幹了對七夜同學的立場而言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

  不過我也很在意她剛剛說的那兩個字。

  「而且?」

  我和七瀨同學一起重複美里剛剛說的最後兩個字。

  「……看別人練習很有趣!」

  「對呀對呀,說得沒錯!」

  「妳對於有趣的定義到底在……咦?」

  當美里說完之後,我搶在第一時間吐槽——原本應該是這個樣子,不過七瀨同學竟然附和美里的言詞,害我最後得將話給吞回肚子裡。

  ……我說妳們兩個的這種想法到底是從哪個星系的星球來的啊!

  儘管我在心裡持續吐槽,但還是阻擋不了這兩人跟在七夜同學腳步後面跑的事實。

  ……算了,去就去吧,我豁出去啦!

  ……

  ……

  ……

  ……我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THIRD PERSON VIEW】

  「再晚點發現就遲到了……」

  蒼一邊慶幸自己隨時注意時間的習慣,一邊往離商店街有一段距離的雅苑學園高中部走去。

  當然,他也察覺到後面有三個人正追在他後面。

  ……七瀨同學?他們怎麼也過來了?

  當他們距離自己剩不到十公尺時,蒼以細微的動作改變自己身體的方向,並同時將視線往旁邊瞄,因此看到了剛剛才與之分離的三個人。

  蒼當然不會知道他們跟過來的理由非常單純,但是他也不會無聊到去猜測或是懷疑他們,只是很純粹的產生疑問罷了。

  「……算了。」

  蒼索性裝做不知道,自顧自地走進校門,一路往跆拳社的道場前進。

  蒼的走路速度比一般人快上許多,除非是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否則他不會刻意降低走路速度;也因此音佐等三人要時而小跑步才能跟上蒼。



  「好!開始對練!」

  「是!」

  蒼的工作說起來也不是多麼困難,會在這種年齡加入跆拳社的人,他的實力和經驗都不會差到哪去,雖然這並不代表就沒有初學者,但是這類人佔的比例還是在極少數。

  蒼暗自慶幸,他接下教練一職的這個學期,新入社員中只有四位初學者;說是完全的初學者其實也不盡然,雖然學得不久,但最少也是有四個月的經驗,至少在進入社團即將滿兩個月後的現在,已經練不少基本動作了。

  從今天社團活動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蒼認為今天指導並改正他們可能會造成運動傷害的錯誤動作,到這裡就已經足夠了,因此讓他們展開對練。

  平常在他們對練期間,蒼也是會在一旁邊督導,邊自我鍛鍊。當然他不可能把七夜體術拿來這裡光明正大的使用,能練的也挺多只有跆拳道或空手道的部份。要能指導他人,就必須先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他抱著這個心態,即使大家在對練的期間,他也不會閒著。

  只不過今天因為有「觀眾」的關係,所以他只有在一旁環視整體的狀況,一邊陪著來客說話。

  「嗯——!大家的功力都不錯嘛。」

  「妳看得出來?」

  美里等人坐在玄關旁看著大家的對練。看了十來分鐘,美里突然對這件事給予了不錯的評價,讓音佐不禁產生疑問。

  「從大家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他們的力道、施力點、平衡、反應等等,從這裡就能夠大約掌握大家的實力。平均看來,大家的水準都還不賴。」

  「……厲害。」

  蒼輕輕地點了點頭並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才讓音佐想起自己旁邊這位平常耍蠢成慣的人,其實武術造詣一點都不差,或者該說非常強才對。

  「咦?是這樣啊,我都看不出來耶。」

  小百合一邊歪著頭,一邊注視著前方對練的社員。緊盯了數十秒,仍是聳聳肩表示看不出個所以然。

  「日下,勾踢的起始動作是這一招最重要的一環;你剛才的勾踢在起始的時候,作為支點的左腳有一瞬間不穩對吧,雖然你硬是維持住站立的姿勢,但是這已經對整體的動作產生極為嚴重的影響,所以你剛才的勾踢才會產生不連貫的現象,導致原本應該要連同踢出的右腳一起轉動的上半身停在原本的位置。這樣不但威力會降低,也會連帶產生許多破綻,更有可能造成運動傷害。平衡感要再多加強,而且不一定要維持原本勾踢的動作,也可以依照自己的習慣來改變角度。接下來,就要由你自己去發揮。」

  蒼滔滔不絕地說完一長串一名正在對練的二年級生所犯的錯誤,並給予建議,音佐和小百合目瞪口呆,只有美里頻頻點頭,表情彷彿在說著「說得好」。

  那名二年級生並沒有因為被糾正而感到不悅,反而立正之後低頭向蒼大聲致謝。

  「謝謝指導!」

  然後繼續跟對手對練。

  「喔——?你是怎麼讓他們服服貼貼的啊?我還擔心之前那件事的緣故,怕他們不信任你而跑來看呢。」

  雖然這麼說,美里卻是一副毫不擔心的樣子問著蒼。

  ……真的擔心的話,會到了現在才來嗎?說到底這根本就是妳害的吧美里!

  音佐吐著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槽,也一邊看向蒼,看他要怎麼回答。

  蒼對於這種「陳年往事」早就不做任何感想,也對美里這麼直接的問話方式沒任何意見,直接用非常簡潔的幾個字回答。

  「跟每個人對練一次。」

  他話說得很平靜,聽進去的人就不一定這麼認為了。

  小百合看到了,當美里將問題提出之後,有部分距離較近的人在那一瞬間僵直不動。當蒼把答案說出來之後,僵直不動的人開始顫抖。接著彷彿疫病似的,沒事的人向有事的人詢問,動作……不,或許該說症狀才對,症狀也是跟前一位一樣,從僵直數秒之後變成渾身顫抖;過沒有兩分鐘,整個道場的社員都在顫抖,對練也全部停擺。

  整座道場瀰漫在一股詭異的氣氛之中。

  「氣氛好像變奇怪了耶,阿音、小百合。」

  「對、對呀……美里學姊……」

  「既然要說這種話,那至少把那種語氣和態度改變一下吧!」

  即使是在這種氛圍下仍不忘要吐槽,真不愧是我們絕佳的吐槽天王啊爸爸;不對,是音佐。

  「那你跟每個人對練多久?」

  無視於音佐的吐槽,美里說著可能會讓這裡的氣氛更加惡化的絕妙言詞。

  果然不負眾望,大家發抖的頻率從原本的3 Hz(註)提升到60 Hz,真是了不起的數字,一般人不可能達到的連續振動他們做到了,而且比日光燈的頻率還高,這是超越人類體能的極限啊!太厲害啦各位!

  他們沒有因此讓身體產生問題這點就不要吐槽了。

  「一個人十分鐘吧,花了不少時間。」

  「那不就花了三個多小時嗎?體力真好。」

  看來美里有把社團的人數總量大約估算了一下,如果她是因為來的時候太無聊才這麼做,那就不予理會;但若是剛剛才估量出的數值,那真的得好好佩服一下她的眼力了!

  儘管音佐一直在心裡吐槽,對於聽不到別人內心世界聲音的兩人而言,再怎麼吐槽都是徒勞。

  對,都是徒勞……

  「各位,對練怎麼中斷,繼續!」

  聽到蒼平靜的命令,大家總算從顫抖中停止並回過神來,雖然再度展開對練,但是每個人都因為恐懼的關係,使得動作有許多不協調。

  這種不協調甚至連音佐這種武術門外漢都看得出來,他不禁心想:「……他們到底是經歷了哪種對練啊?」

  七夜同學,你也太人不可貌相了吧!這裡面一副凶神惡煞樣子的人多得跟什麼一樣,你到底是做了什麼能讓他們變成現在這種聽到就會整個人都失控的對練啊!

  音佐一面看著大家不協調的動作,一面在心裡提出既是吐槽也是疑問的想法。

  爾後,在蒼的精心教導之下,他把大家那不協調的動作一一糾正回來。不知道是無視還是沒察覺,總之他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指導完之後,就由顧問老師來宣布今天的社團結束。



    【SOU VIEW】

  順利結束社團的工作後,我把整理關門等等的雜務交給同學和顧問老師,跟七瀨同學他們一起離開高中部。

  由於現在的時間已經不早,我們的想法都是該返回住處。

  直到出校門之後,我才知道七瀨同學的家在醫院旁那座公園再往東走一段路的地方。

  也就是說在到達往醫院的路段以前,我們四個人又會一起走好一段路。

  「哈啊——今天真好玩!」

  我不否認今天過得還挺充實的。這次有他們來觀看,每個社員都很用心練習,除去中途的問題以外,基本上都不錯。

  ……已經變成禁句了嗎?

  我回想著當時的情況,為了將那時候跟鈴木學姐對打之後所造成的負面影響給消除掉,用了太過激烈的手段。看來這件事情以後還是別提起比較好。

  接著我們四個——主要還是鈴木學姊與七瀨同學在東扯西聊,就這樣走了一段路。

  「哪天可以去你家玩一下嗎?七夜同學。」

  喔,來我家啊……咦?來我家?

  鈴木學姊,這個問題來得也太突然了吧?您的思維到底是從哪裡連接到這個問題上的?

  「妳這個跟前後文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問題到底是從哪個腦細胞裡蹦出來的!」

  ……藤崎學長,你跟我想的居然是一模一樣的東西啊?不過這種問問題的犀利程度我真是比不上。

  「啊!要去七夜同學家嗎?我也去我也去!你家是長怎樣的啊?好好奇喔!什麼時候可以去呢?」

  「等等……一次那麼多問題我沒辦法回答……」

  怎麼好像已經斷定有一天的時間會到我家來了?

  「哎呀……我要往這裡走才可以,等你們說好要到七夜同學家的時間,要記得跟我說喔,美里學姊。」

  「沒問題!」

  鈴木學姊……妳怎麼擅自就答應……算了,反正也不是不能讓他們來,反正先答應再說吧。

  「那麼……有多少人想來?」

  說完之後,藤崎學長反倒驚訝地望著我,眼神明顯在問:「你確定?」

  我聳聳肩,然後點了點頭,說明我沒有關係,反正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雖然我們家道場有在招收弟子,但是目前還是不太希望七夜體術被他人所知,所以能隱則隱,也因此知道的人並不多。

  他叫……李同學吧,他說出來時真的嚇了我一跳。

  既然他們要來,那麼體術的部分不要提起即可,只不過這必須選擇老爸的弟子沒有來習武的時間。幸好老爸本來就不反對同學來家裡,小心別讓他們知道就好。

  ……差點忘記,鈴木學姊就是用劍道打敗我的學姊這件事,不能不小心一點,被發現的話我大概就完了!

  「補充一下,有多少人來都無所謂,至少時間要由我來訂,可以嗎?」

  「沒問題沒問題,哪天你比較有空再告訴我吧,我來跟大家聯絡!」

  「……大家?妳真的打算帶一票人跑去七夜同學家嗎?」

  「他本人都說沒關係了,不要緊啦!而且小佩他們七夜同學都認識啊,所以沒關係啦,對吧!」

  看來鈴木學姊的那個「對吧」是跟我確認所講的,我接著就點點頭,表示答應。

  將這些問題解決之後,家門已經近在咫尺。走到門口之後,我停下腳步並面向他們道:「鈴木學姊、藤崎學長,我在此告辭,等我確認時間之後,歡迎各位大駕光臨。」

  「哇——!這就是你家啊?」

  相信他們常常經過這裡,只是應該沒有想到這棟有著高大圍牆與正門的建築物竟然會是我的家吧。

  「不管怎麼看都覺得……有一定年代了。」

  藤崎學長您沒有看錯,不可否認的,我們家的確是有很久遠的年代了。

  不過鈴木學姊接下來說的話更讓我驚訝。

  「阿音不知道嗎?在這個天禰湖町,七夜家可是歷史悠久的家族喔!」

  「咦?真的嗎?」

  「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給予肯定。

  不過我比較納悶的是,既然美里學姊知道這些事,那為什麼她看到我家之後還這麼驚訝和感嘆呢?我把心中的疑問簡化之後向她問道。

  「沒什麼啦,因為平常都只有經過而已,這次是第一次停下來細看,覺得比資料上的圖片還要壯觀,我才會這麼感歎。」

  「資料?」

  她這句話讓我神經緊繃,到底是什麼樣的資料?

  「就是這個城市的鄉土資料呀!從以前的習俗、由來、社會狀況等等,這份資料的內容很豐富喔!當然也包含了七夜家族的一些事情,不過對於他們是做什麼的,資料上根本沒有註明;七夜同學,你可以告訴我嗎?」

  我一瞬間不知該做何反應,雖然我們家是不在乎以前做的事情,不然哪會開設道場。但是其他親戚就不這麼想了。

  我絞盡腦汁想找個好一點的理由來搪塞,但是突然要我說謊,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喂喂,不要問這種事啦!被別人當面問起祖先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好受。所以立刻給我收起妳那裝了不知道有多少種雜物的腦袋,然後趕快回家啦。」

  感謝你,藤崎學長,鈴木學姊那帶著失望的表情證明了你的話的確奏效了。

  「可是……」

  「沒有可是吧!大家不方便的地方都不同,妳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啊!」

  「好啦……那就改天見囉,七夜同學。」

  「嗯,我會再找時間通知你們的。」

  「咦?通知?啊——對對對,要記得喔!」

  「妳忘記了啊!」

  我和藤崎學長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學姊則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說到忘記,我好像還忘了一件事耶……」

  我正準備轉身進門時,聽到鈴木學姊的這句話,不禁回頭看著雙手交疊在胸前思考事情的她。

  然後藤崎學長用左手托著右手抵住下巴思考,看來他也是有什麼東西忘了。

  咦?他們兩人的手都好空啊……

  「你們……還沒有買東西嗎?日常生活用品之類的。」

  「……」

  ……

  ……

  ……這份沉默是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藤崎學長抱頭大喊。

  「哇啊啊!阿音是個笨蛋——!怎麼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妳不是也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相信藤崎學長現在想的事情一定跟我一模一樣。

  「妳還不是把這件事情徹底遺忘到百萬光年之外的黑洞裡面去了!再說這是妳說要買的不是嗎?」

  喔,不一樣,比我所想的還要失禮。

  「反正現在要趕快去買啦!不然大家都不用吃晚餐了!」

  「——什麼?這種事情打死都不可以出現,快走!」

  我看著兩人化成一陣風,往商店街的方向過去。

  至少在超市裡應該還能買到新鮮的食材吧。

  你們加油!



    <The baton touch to the next dreamer>



  註:Hz,也就是赫茲,頻率的單位。1 Hz代表每秒鐘振動一次,或是閃爍一次,看用在哪裡,代表的單位也會有點變化,不過基本上的定義不變。文中的60 Hz即代表每秒鐘顫抖六十次。附帶一提,人眼所能觀察到的頻率極限是12 Hz,再更高就會看成連續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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